半夏端着晚膳走到沐月堂门口，被陈皮给拦住了。
“太子妃还在生气呢？”
半夏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怨你家太子。”
陈皮摸了摸脑袋：“这他们闹别扭，怎么还分你家我家了。这不都是咱们家的两尊大佛吗！”
半夏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说能不生气吗，那药方的材料可都不好找，太子还把那碗药给打了。”
“那太子爷也是心疼咱们家娘娘，你去说说好话。”
半夏摇了摇头，往里头努了努嘴：“这都四五日了，你看，像是能劝得动的吗？”
杜若这四五日，压根就没出过这沐月堂。
……
齐元昊躲在墙角边，看着沐月堂的门开了又关上，硬没瞧见那道身影。
这四五日，他被赶了出来，只能在书房将就过夜。
其实那日发完火之后，他立时就后悔了。
自己确实过分了，不该那么大声，也不该打翻药碗。
可他又拉不下脸。
从前他都能死皮赖脸地去哄她，如今反倒是退缩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似乎连去哄的勇气都没有。
杜若为何变成这样，究其原因，还是因他之故。
局是骆子楚设的，箭是齐元时射的，而这个旨意又是梁帝下的。
都与他有关。
他又哪里来的脸，去劝她呢？
杜若骂得对，他的确该滚。
齐元昊怅然若失，望着沐月堂的门发呆。
陈皮走了过来：“爷，您也听见了……”
“日后太子妃若要苏大夫诊治或者煎药，便由她吧。”
齐元昊眸间一下子失去了火彩：“还有，去多买几斤饴糖回来，她怕苦。”
“爷，要不，你去哄哄娘娘。”陈皮实在看不下去。
齐元昊一言不发，默默地走了。
他没脸。
沐月堂内，杜若这几日憔悴了不少，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半夏：“小姐，你就别生气了。”
如今这房中没有别人，比起那些称呼，她更喜欢像从前一样喊杜若小姐。
杜若撑着手，望着桌子上的菜发呆，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情绪低落，声音也闷得发沉：“也不是生气，总觉得心里头不畅快。”
心头总觉得闷着大石，时不时还有些反胃，也不知是不是调理的后遗症。
“要不要喊苏大夫再来看看？”
杜若挥手制止：“算了。阿离都还在气头上呢。”
上一次他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坏了众人。
若是再让小白来，万一撞上齐元昊，还不知会怎样。
这些日子他忙着朝务本就烦心，还是缓一缓，免得给他添堵。
“您看，您还是紧张太子爷的。那我去和陈皮说，让他收拾下东西，今夜让太子爷回沐月堂歇着吧？”半夏尝试着劝和。
杜若撇了撇嘴：“不要。”
这个齐元昊，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这么多天了，竟然连哄都没来哄她。
她若是就这样唤他回来，也太没有面子了。
半夏无奈地看了看她：这两个冤家啊！
“半夏，把这个鱼汤端走，这味儿好腥，我受不了。”
杜若捂了捂鼻子，似乎有些难受。
半夏哦了一声，又端起鱼汤闻了闻：“这鱼是今早新鲜捞上来的啊，我怎么闻着还好啊？”
杜若连连摆手，甚有呕吐之意。
“好好好，我马上端走。”
半夏有些迷糊：小姐气糊涂了，连最爱喝鱼汤的都不要了？
……
次日，下了朝后，齐元昊便跟着侯方域和梁世昭一起去了骆氏茶庄。
虽说骆子楚离开了上京，可骆氏茶庄这个聚会点，始终还是几个人的心头好。
近些日子杜若和他闹别扭，下了朝他也无处可去，左右这沐月堂的门都不让进，还不如不回。
梁世昭给他递了个桔子，向侯方域努了努嘴。
侯方域抿唇直笑：“爷，看这样子，娘娘是还生气呢？”
齐元昊双手压在脑后，斜躺在贵妃榻上，眼神放空。
在他们面前，他可以随心所欲，不需要端着。
他唇角一扯，一个白眼飞了过来：“你说呢！”
要是杜若肯理他，他又怎会耗在这里，跟这俩粗鲁汉子消磨时间。
仔细一想，这一次杜若真的和往日不同，像是真的生气了。
前日他半夜熬不住偷摸回了沐月堂，可她竟将房门都栓上了！
他只能悻悻地回书房。
她从前气性也没这么大啊？
哎……
齐元昊想不通，这孩子有什么要紧的？
做父母的责任多重啊。
他一想到自己儿时受的那些罪，还不如不出生呢。
……
还是梁世昭通透：“要是嫂子理他，你以为现在他能坐在这里？”
“哈哈哈哈！”
齐元昊无奈：“你们两个笑够了没有？”
侯方域挥扇，又开始高谈阔论：“这个娘子啊，娶回来便是要哄的。你去哄一哄她，她的气自然也就消了。你若日日在这消磨，她岂不是气上加气？”
梁世昭附和：“朝宗这话颇有几分道理。哪个女子不爱听甜言蜜语。爷，你过去都能写情诗呢，如今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这我可就为嫂子抱不平了啊！”
齐元昊手指抚了抚下巴：
“哎，你们说，这孩子有什么好的，为何就非要生孩子？”
梁世昭摸了摸脑袋：“这问我可问不着。我最怕孩子了，哭哭啼啼的，闹个没完。”
他指了指侯方域：“你看朝宗家的小儿，前日我抱着他，他竟尿了我一身！”
齐元昊咧嘴大笑：“活该！”
提起自家的宝贝，侯方域笑容满面：“养儿方知父母恩。你们懂什么！这孩子啊，虽说小时闹腾了些，可他是我们血脉的延续，是希望，懂不懂？”
“若没有孩子，飘渺于世，人生有何所依？”
齐元昊突然一怔。
他转过脸看着侯方域：“朝宗，你刚说什么？”
侯方域一脸茫然：“小儿闹腾，大了便好了……”
“不是这句。下一句！”
“孩子是我们的希望啊！”
齐元昊大手一拍：“我真是个糊涂蛋！”
梁世昭二人望着他：“怎么了，爷？”
齐元昊哪里还顾得上和他们解释，立刻冲出了茶庄：“回府！”
陈皮眼见着他急匆匆地出来，连忙跟了上去：“殿下，出了什么事了？”
“大事！”
齐元昊翻身上马，一路快马加鞭奔回定王府。
沐月堂内并没有人。
“太子妃呢？”
半夏愣了愣，似乎还没回味过来：“娘娘去了书房盘账。”
齐元昊“嗖”地一下，人影都没有了。
半夏和陈皮在风中凌乱。
这，又是怎么了？
齐元昊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杜若正与账房先生在核对数目。
这些先生都是有眼力见的，一看这架势便知他有话要说，立刻起身告辞，走前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齐元昊冷不丁大手一拉，杜若便被裹进怀中：“若儿，我错了。”
许是好多日未曾见到他了，杜若心里头也有些悸动，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
可面上她还是僵着：“你哪有错，你是太子，怎会有错？”
齐元昊捧着她的脸，不停地亲：“都是我的错！！”
杜若故意板起了脸：“你错哪了？”
“孩子。”齐元昊用力在她的唇上一吻：“我原以为，你是怕我变心，不信任我，才想要个孩子。”
杜若抓着他胸口的衣裳：“我都说不是……”
“孩子是希望，是我们血脉的延续，所以你想要个孩子，对不对？”
杜若的眼眶红了红：“就是如此，我就是想要个我们的孩子。”
齐元昊亲吻着她的额头、脸颊：“是我错了。”
他定定地望着杜若：“小时我过得很不好，便觉得这人间并没什么值得来的，何必再带一个孩子来受苦。可如今有了你，一切便不同了。每一日与你在一起，都让我觉得幸福。可我……我是怕自己做不好，怕自己会像父皇那样偏心，怕自己做不好爹，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杜若心疼地捂住他的嘴：“不，你是天下最好的！”
齐元昊咧嘴一笑：“正因为有你，才会不同。我想，若我们有个孩子，便是我们之幸；可若是没有，这万里山河的子民，都是我们的孩子。只要我们在一起，希望便永远在。”
杜若落泪：“我便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想试一试……”
齐元昊心疼地帮她擦拭眼泪：“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你那么怕疼、怕苦的人，都可以做得到，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惧怕呢！我应该骂自己，怎么能骂你！是我不好！是我混蛋！”
他将杜若搂得紧紧的，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可若是没效果，咱们便寻别的法子，不受这罪了，好不好？”
杜若刚想点头，可喉间突然有些难受。
“你怎么了，若儿？”
杜若捂着嘴，突然冲到了院子外，吐了一地。
她羞得差点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要过来，这味道太……”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