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三路兵线同步进攻，此刻的赵军，无疑是面临着天灾加人祸。
可李牧始终沉着，战前，竟然还有心思跟大家伙开玩笑。
玩笑过后，营帐内，这些防守着赵国最后防线的将领们，内心的沉重却并没有消退多少。
李牧同司马尚点了点头，走出营帐，他回头看着司马尚一眼，淡笑道：“回见。”
司马尚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最后一场仗了。
不管是胜还是负，这或许就是最后一场了。
在司马尚的眼里，李牧就是传奇。
长平之后，赵国每次打仗，都是抠抠搜搜的，每一次能动员的人数，少之又少，能凑到10万的，都已经是极限了。
就是这样一副烂到不能再烂的牌，落在了李牧的手里，却还能发挥出他的最后的价值。
此次秦国出兵多少，他们不清楚。
但兵分三路，都能发现秦军的踪迹，那他们就保守估计，秦国总兵力至少在30万以上。
而赵国，在经历了地震加上大旱以后..此刻只剩下10万左右的兵力了。
这十万，仅仅是算作那些能打的，毕竟有生力量在之前就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
没了，再之后就没了，不管之后结果如何，赵国或许...就这样消失了...
就像李牧派人去打听的韩国已灭的消息一样。
随着李牧走出营帐，剩下的人都是一脸沉重。
他们笑着跟那些将领们说着最后一些掏心窝的话。
司马尚环视众人，放肆大笑，“也好，哈哈，能死在战场上，是个好结局了。”
“哈哈，是啊！死而无憾咯！”
“喂喂喂！瞎说什么呢？还没打呢！就说这种丧气话！”
“就是就是！万一大将军带我们赢了呢？哈哈哈！”
“说得对！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事情还没发生了就先一步言败了！”
次日。
秦军发动，赵军英勇抵抗，秦军难攻下。
第三日。
秦军继续发动，赵军死守代地。
李牧带兵从后方杀出，王贲见状，不敢大意，立刻派人支援攻城的部队。
此次游击，秦军又一次进攻失败。
第五日。
赵军位于邯郸的主力死死坚守.
李牧派黎谱去攻击围困代地的秦军，而他自己，则带着主力部队去围剿围困邯郸的秦军。
秦军死伤大半，王翦下令撤退。
赵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击退了秦军。
此刻的赵军，终于看见了一点胜利的希望，有人差点上头一路追着秦军跑，还好被李牧制止住了。
李牧：“即刻回城坚守邯郸，谁敢追击，当场格杀勿论！”
李牧的话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这位战神在赵军的心中，和白起在当初秦军的心中一般，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追？
追个屁！赵军此刻兵力和秦军如此悬殊，能击退敌方已经算是万幸了，还想追击，还想反攻。
别想了，异想天开！
带兵撤退的王翦，仔细回想一番，就看穿了赵军的计策了。
此时，他的脸上满是凝重。
这种作战风格...他太熟悉了...
这种坚守顽强，找准时机就即刻出击，痛打秦军的风格...
李牧啊李牧，又是你啊！
王翦抬头望天，随后，他派人向宫中禀报，祈求秦王能派秦国的间谍除掉李牧，并大书一番李牧不死，赵国难亡的重要性。
嬴政得到消息后，深藏功与名地笑了。
七八年前，为了除掉吕不韦而被赶出秦国的士人啊，现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兜兜转转，嬴政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是一个个圆环，每一步都能形成闭环。
闭环中的每个人，都被他算在了里面。
后世对于嬴政的评价，用的词眼多为暴戾、千古一帝、天生的帝王等等词眼来形容他。
可很少有人看到他日复一日地坐在案桌前翻看奏折，起早贪黑地为秦国着想。
秦国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考量。
几任先王流传下来的那些贵族和臣子他不能随意罢免，但在他彻底亲政以后，他一个一个提拔上来的能人臣子，哪一个不是经过他的考察考察再考察的？
他比打工人还像个劳动楷模，也比那些创业的老板们更伟大。
创业的人创业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而嬴政却是为了改善整个秦国的生活。
从年少即位为王，再到老去，始终如一，都是在为秦国着想。
这份努力和坚持所创造的回报，都是嬴政应得的。
这么晚了，咸阳宫里，李斯也在嬴政的书房。
巧了，此刻李斯正在谏言，提议派使臣去齐国离间齐赵两国之间的关系。
赵国虽然在经历了天灾以后，其他各国不愿援助的局面，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列国也不是傻子，不援助是一回事，真的放任赵国被秦国灭亡又是一回事。
赵国灭亡，在其他诸侯国的眼里，是不可以的，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所以李斯的提议，是既要使臣能离间齐赵两国之间的关系，又要让齐国不知道秦国对赵国发动的灭国攻势。
当听到报信的话语以后，李斯低着头，意有所指地对嬴政说道：“这散落在天下的棋子，也该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了。”
嬴政又一次深深地看了眼李斯，淡淡说道：“人生如棋，寡人身为大秦的王，一步错，便是全盘皆输。”
所以，你是在教寡人做事吗？
感受到了嬴政话语的隐喻意思，李斯没来由冒起了冷汗，他立刻恭敬地回道：“诚如大王所说，人生好比下棋，但胜出者，往往是如大王这般深谋远虑的人。”
“可寡人认为，人生不可比拟弈棋，不能重来，亦不可悔棋。”
嬴政在点李斯。
在他的面前，别耍小心思，他想知道的，你隐瞒不了，他还没知道的，也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要提意见，就不要模棱两可，找个实际的方案出来。
你可以在其他人的面前做谜语人，但是在秦王的面前，不可以。
聪明的李斯一下子便听出了嬴政的警告，他立马恭敬说道：“大王，秦国可以从赵国相国郭开的身边入手。”
嬴政不说话。
李斯继续说道：“李牧仅凭一人便能身系一国安危，功高震主必会受到忌惮，而赵王廷中，群臣大多私心重、胸襟狭隘。其中当属郭开最甚。”
“哦？”嬴政挑眉，“卿何以得知？”
李斯沉默片刻，随后说道：“臣有一友人，在赵国。”
嬴政：“....”
嬴政就这么看着李斯不说话，随后，他轻笑出声，“看来廷尉很喜欢结交友人。”
李斯摊牌了，嬴政很满意。
他也接受了李斯的提议。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才高于世众必毁之。
这个道理李斯懂，嬴政又怎么会不懂呢？
夜半时分，咸阳城门骤开，又迅速关闭。
一人拿着嬴政的令牌，快马加鞭出了城门，默默去到赵国。
几年前被赶出的士人中，还真有一个在赵国偷偷发育的人，他在赵国生根发芽的，甚至还混到了赵国相国郭开的身边。
出门在外，路是自己走的，人脉就是靠自己挣的了。
这位在赵国生活了七八年的士人，差点就忘了自己原来还是秦国的间谍了。
他花费了重金，私底下买通了一些赵国的奸细在赵国境内四处造谣。
某日。
一则歌谣在民间迅速火了。
“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
赵人在哭啊，秦人在笑啊，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去看看田地里啊，遍地都是野草啊！
这位秦国安插在赵国的士人，立刻来到了郭开的身边，对郭开吹着耳边风。
“相国！相国不好了！”
“何事？”郭开看向了眼前的来人。
来人表情惶恐，语气急促，“民间此刻传起了一则谣言！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
郭开不解，“这谣言怎么了？”
“相国，原本小的以为这只是一个谣言，但是直到多方打听，才证实到这不是谣言，相国，即刻更应该制止谣言的传播啊！否则民间将暴乱四起，届时！外有秦军施压，内又有民间暴动，赵国离灭国就不远了啊！”
郭开：“！！！”
赵国灭国？那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国的位置，岂不是吹了？
我去！不行啊！
见郭开还在犹豫，士人焦急催促，“相国，如今的赵王，已经不能指望了，小人更愿投靠于您啊，您身为相国，以您的能力，去哪里不能被重用？”
后面的话，估计郭开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脑海里，全是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的想法了。
一直到后面，他连那个士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郭开是在另一个下人的通报声中回过神来的。
“你刚才说什么？”
下人又重复了一遍，“相国，外面是秦国的使者求见。”
在得到召见以后，郭开屏退了下人。
秦国派来的使者，是我们的老熟人，蒙毅。
他有着丰富的外交经验，也深知郭开的发家史，从他的发家史，就已经知道郭开此人的野心和贪婪了。
这种人，是笑面虎最喜欢开刀的对象。
更何况不是己方阵营的，开起刀来，是最不心疼的。
“使者不先拜访赵王，先来本相这，有何贵干？”
郭开的语气是傲慢的，即使此刻秦军的大军已经围在了赵国各处都城外。
但他身为一国相邦，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面对比自己地位低等的人，他的语气高高在上逛了，一时之间碰到秦国的使者，没有转变过来。
蒙毅不怪他。
将死之人，给你点最后机会挑衅吧。
蒙毅微笑着呈上了手中的礼物，道：“此乃秦王的一点小心意，愿与郭相共商大事。”
郭开接过，随后冷笑，“这一点黄金，便欲何本相共商大事？”
“非也非也。”蒙毅摇头淡笑，“这只是一点见面礼，此次谈判，本使者代表秦国，诚意满满，若谈判成，一千斤黄金奉上。”
夺少？
他没听错吗？一千斤黄金？
不是一千两吗？他确定没听错吗？（在当时，一斤大约可换算成十六两。）
郭开回过神后，眼里的情绪已经掩饰掉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贪婪，他敛下喜悦的神情，狐疑地看向了蒙毅，“黄金一千斤，不愧是秦国，只是不知，秦国与本相之间，有何事需要商议？”
蒙毅细心地捕捉到了郭开的神情。
对付郭开这种人，不需要拐弯抹角地扯来扯去，让对方猜透自己的目的。
常年被贪婪所吞噬的人，你说得越多，说不定这家伙还想得越多。
打直球就行了。
蒙毅淡笑着，随后继续说道：“秦王欲一统天下，韩国已灭，下一个就是赵，时间或早或晚罢了。”
“然李牧实乃赵国之大将，今前来，只求郭相能设计陷害李牧。”
郭开愣住，随后冷笑出声，“哼，你们秦国好大的胆子，那李牧乃...”
没等郭开说完，蒙毅直接打断道：“秦国大可自己灭赵，只是需要费点时间罢了，郭相不愿帮忙，秦国自是没有意见，但若郭相愿帮忙，本使者可以代表秦国，献上黄金三千斤。”
“赵国亡，已成定局，郭相若是愿在此刻伸出援手，秦王必念郭相之功，日后说不定还会许诺郭相高官爵位呢？”
“郭相当真甘愿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相邦之位？”
郭开沉默，他沉吟了片刻，随后缓缓道：“此事重大，容我思量。”
蒙毅心中暗喜，知道郭开已有了被说动的迹象，于是又说道：“秦军围困赵国多日，秦王急欲成事，烦请郭相早日定计。”
郭开点了点头道：“明日此时，使者可再来此听本相消息。”
就这样，蒙毅满意地离开了郭开的府邸，路上，他看见了某位士人，淡笑点头，从那士人的身边路过。
哐当。
蒙毅挂在身上的钱袋不经意落下。
那士人看了蒙毅一眼，低头捡起，“那位兄台，你的钱袋！”
蒙毅背对着他，随意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士人看着手中的钱袋，缓缓打开，当看到金灿灿的黄金以后，立马慌张合上，嘴里念念有词，“明君啊！得民得心得以天下！”
那士人就在一众赵国百姓的诧异目光中，朝秦国的方向跪地磕头，以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