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场第五条，Action！”
场记板再一次打响，赵之余也再一次跑出去，她不再像之前一样紧张得只想赶紧跑到湖边，而是一边跑一边回头，许墨元满意的看着监视器屏幕，靳亦宸也一样，可他原本紧蹙的眉头，怂得越发高了。
那么短的时间，她是没办法调整好的，她今天的心，太乱了。
“你不……你不要……”
“cut！”
果不其然，赵之余刚跑到湖边转过身开始讲台词，许墨元就再一次喊了“cut”，许墨元稍显烦躁的站起身，“这个地方不要用这种表达方式，你们是在吵架，你很愤怒，你这样表达会显得你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再来！”
镜头前的赵之余无奈又懊恼的低下头捋了捋头发，她何尝不知道她演的不好，讲的不对，她也明白自己此时应该像个泼妇一样乱骂，可摄像机的镜头对着她，她的舌头真的捋不直啊！
“第八场第六条，Action！”
场记板再一次打响，她转身看向追过来的黎昕，黎昕大概是想帮她，先说了词，“林晓，你等等！你听我解释！”
“你……你不要过来……”
赵之余抬起手来，没等许墨元喊“cut”，自己就先泄了气，她这语气，理亏得好像她才是那个需要向他解释的人，可导演没喊“cut”，她也不能停，只能继续开口，“你……你明明说过的，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啊！”
“咣当”一声，台词都没说完的赵之余脚下一滑，径直摔进了身后的湖中，初春的傍晚，湖水冷得刺骨，她冷得忍不住尖叫！
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和晓冉赶紧冲过来把她救上来，又是披毛巾又是擦头发，坐在监视器前的许墨元转头看着靳亦宸苦笑，“摔倒是摔得挺自然的，就是台词不能要……这可怎么办？”
靳亦宸用手撑着头想了想，还是不说话，许墨元只得让工作人员赶紧帮赵之余把衣服和头发弄干，再来一条。
在许墨元的指示下，又进行了几次拍摄，可几次下来，要么就是台词不对，要么就是摔进水里摔得太刻意，要不是靳亦宸还在他旁边坐着，他都动了换演员的念头了。
“拢共三五个镜头，不能一镜到底也别让我用三五条拼接吧？这太业余了吧？”
再一次“cut”之后，他转头低声对靳亦宸说，此时的天色已是擦了黑，再拍不好，连换人的机会都没有了，而赵之余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落水，此时已冷得瑟瑟发抖，即便暖风吹在她身上，她也控制不住的颤抖了。
靳亦宸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终于站起身来，许墨元抬头看他，“怎么调整？”
“不用。”
丢下简单的两个字，靳亦宸朝着一旁的黎昕走去，围观的人群目光里都是不解，面面相觑。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场戏就是女主不好，可为什么靳亦宸却朝着男主的方向去了？
这包庇得未免也太明显了！
“靳老师。”
靳亦宸来到黎昕身旁，黎昕礼貌的弯腰点头，靳亦宸淡淡笑了笑，轻声开口，“对手戏的节奏比较特别，这中间要有一个人先做主导，能立即建立情感连接的才是好节奏，台词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靳亦宸鲜少说那么多话，黎昕似懂非懂的点头，没等他参透这话里的奥妙，靳亦宸又开了口，“我来一条，你在旁边看，好吗？”
“好，好，当然好！”
黎昕高兴的让到一边，靳亦宸对着许墨元摆了摆手，许墨元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吹干了外套和头发的赵之余也已经重新回到湖边，天色暗了，她看向他的方向，看得也不是很真切，靳亦宸也看着她，场务举起场记板，“Action！”
他并没有像黎昕一样着急的冲出去，而是抬起手，缓慢的朝着赵之余走去，仅仅只是这一个小动作的改变，在监控器的荧幕上就变作了小心翼翼。
“晓晓，你别动，听我说。”
他的语气平缓而真挚，赵之余愣住了，天色昏暗，没有灯光的地方她看不清，在她的视觉里，靳亦宸从黑暗里缓缓朝她走来，她慢慢看清他满是真挚的脸，他深邃的双眸里装满了坦诚和珍惜，他们只是眼神的对视，她心里就已经泛起感动了。
“我曾经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对我来说，你不是任何人，你就是你。”
他在有光的地方站定，让她能看得清他的脸，在所有人听来，他的台词都是即兴的，剧本上根本没有，可赵之余的心却蓦然一跳。
她好像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告诉她，他看见的她，并不是万琳，就是赵之余。
那个独自待在昏暗小房间里的赵之余。
可假若没有万琳的皮囊，没有万琳的身份，他怎么可能看得见她呢？
心里骤然就泛起哀伤，她轻而易举的就忘了自己身在镜头前，刚才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酝酿出来的眼泪就这么浮上了眼眶，她轻轻摇头，“不，你不知道……”
“我知道，所有你以为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靳亦宸笃定的接过赵之余的话，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刚才赵之余完全参不透的情绪在这一刻自然而然的就爆发了，她抬起手制止他，“你别过来！”
她的脚步下意识的往后挪，靳亦宸着急的皱起眉头，眼角眉梢都是戏，“别动，晓晓！站在原地等我，好吗？”
“不要……我不是她！所有你以为的都不是真的，我……啊！”
“晓晓！”
如剧本的预期一般，赵之余再一次脚下一滑跌进了湖里，可靳亦宸却没有像剧本里写的一样站在湖边，而是飞身而上，抱着赵之余一起跌进了湖里！
“cut！”
许墨元激动的大喊，“太好了！可惜不能用，唉！那个……黎昕，你看到了吗？这才是对手戏的正确节奏！”
所有在场的人都看愣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换了个男主，连原本有问题的女主都好了起来，当场都拍起手来，觉得这节免费“大师课”上得真是值。
只有落了水的赵之余知道，靳亦宸为了帮她，有多用心。
抱着她一起落水前，他在她耳边说了句话，纵然只是一瞬之间，她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
他说，“记得，永远相信你自己，只要你足够相信自己，就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信念。”
他们一起跌进了湖里。
湖水刺骨的冰冷，可他的怀抱，却柔和温热得像冬日正午的太阳。
暖透了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