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愿消失后的第三天，武岳百山，流沙旭区域内。
流沙旭，又被称作森然荒漠，这是一处存在于高山之中的荒土地，其间到处都是吞人的流动沙地，而这片区域地处于一座火山附近，因而不时有喷发的火山石如流星一般降落到区域之内，因此这里也被称为陨星山脉。
传道季一阶段的通关标准是取得武岳百山内共计八十一道关卡的通关证明——存在于禁制之后的一点灵光，那是属于博识贤的一点微末的意志之力。
每一道关卡的通关要求都不同，加上此次传道季的难度更胜往昔，因此想要步入第二阶段的历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越是天才，越要承担更大的压力，否则岂不如同儿戏？”
这是博识贤对于本次传道季的原话。
那么谁是天才？相比较上清府外的生灵，上清府内个个都是天才，而在上清府内，若是元城寺宵说自己愚笨，那么除去上官端亦之外，整个上清府便不存在一个天才。
天生的万法之才，又具备无与伦比的灵素亲和感知力，这使得元城寺宵在灵术的学习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阻碍，但，人不会一直倒霉，同样的，也不会一直顺利，而今，阻碍来了。
流沙旭的考核标准是以五十号以下的各类灵术进行组合，形成至少十种进阶灵术以抵挡一百次火山石喷发，并且规定必须以灵术抵挡，若是仅凭借祖法、天命之力、养物之术或是其它法门来破坏陨星，那么由博识贤与两派领袖合力设下的群山大阵就会对其进行重新计数。
要知道，这火山石可是来自于森然大地最古老的辻垣火山，其内蕴含着足以摧毁凝焱境灵体的威压，当数以百计的火山石砸下时，即使是成幕境的修者一个不留神都会遭受重创，因此想要抵挡百轮陨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窦大哥，唉…”
在第一千二百九十六次尝试失败后，元城寺宵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第一次是在十年前的绿境。
现在他们正躲在流沙旭内的地洞中以躲避不时下落的火山石，身为灵术绝缘体的窦岳潭盘坐在精炼古法的结界内，皱着眉头琢磨自己的问题：“从理论上来说，我作为一个天生内敛的锻体者，理应能够学会灵术，但事实是，我快失去信心了，这是为什么？”
鹤白澈适时嘲讽道：“有没有可能你就不是天生内敛？”
窦岳潭眉头更紧一步，有些怀疑道：“如果是半个月前，我一定会反驳你，但现在，我不敢说。”
大小姐叹了口气，对鹤白澈说道：“你少说两句吧。”
然后她又看向窦岳潭，扶着额头说道：“从我的视角来看，窦大哥的体内确实有足以架构术法的灵素通过，但问题是，它们要不就是以极快的速度被你的灵体吸收掉，要不就是在你即将开始架构时莫名不见了，我钻研灵术近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鹤白澈本来还想说两句插心窝子的话，但被元城寺宵瞪了一眼后摊了摊手，问道：“你在架构灵术的时候有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感觉？我们已经尝试过所有知晓的本源古法了，但都不管用，那就只能你自己来找问题了。”
窦师兄眉头紧锁，仔细回忆了一番，慢慢说道：“真要说的话…当那些灵素被我逼至体外时，确实会有一种空洞感出现，然后它们就没了…可问题是，之前我也试过将灵素附着在体表来增强对抗，那时候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是近期出现的问题，灵素消失这种事，除了一些缚式之外，就只剩下巫术了。”
鹤白澈略微蹙眉，森然大地的孩子并不都是使用祖法的，也存在着许多古老的种族，其中不乏有精通巫术的族群，它们大多还都是巡查司的忠实拥护者，若是以此为理由来针对窦岳潭也不是不可能。
“不，如果是巫术的话，那位守护者的意志应该能将其清除，所以只能是近期发生的什么事导致的…不过如果从我的角度来看，近期发生在窦大哥身边的，又跟灵素消失有关的…呃，褚愿？”
元城寺宵突然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提出了观点，窦岳潭一愣，随即眉头一皱！
“别说，还真有可能跟愿子有关，可是是为什么呢？他现在应该在冥町渊附近吧？总不能隔这么远他还能把我影响到吧？”
“先等等，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想解决办法，总得想办法让你通过考核，这才第一关就卡住了，那咱们干脆回去待着算了。”
鹤白澈及时掐断了他们的发散思维，将问题导向了正确的方向，但是只要窦岳潭无法使用灵术，他就没法通过这考核。
窦师兄很不爽，如果只是抵抗那火山石，就是来上千次都不是问题，可是非要加上这么一条限制，说到底整个森然大地都没多少兽类能好好做到这一点吧？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窦师兄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海洋所的一次实验，那是一次基因工程实验，他们在更改一组编码序列时出现了问题，导致那一组基因失活了，实验组的成员想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解决这个难题，最后还是王光伯用一种极其取巧的方法完成了那次实验…
取巧？
“说来，弟…不是，妹子，这考核检测的通过标准是什么？”
窦师兄面不改色心不跳，浑然没有在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元城寺宵大概是太过投入，所以也没注意到，只有鹤白澈嘴角一歪，对着窦岳潭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通过标准？就是用灵术…”
元城寺宵有些困惑，但窦岳潭立马打断了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我的意思是，这考核的检验标准是施术者，还是灵术本身？”
两女一愣，相视而懵逼，大小姐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大阵的检测对象？”
窦岳潭一拍巴掌，夸赞了大小姐的聪明机智，后者秀眉微蹙，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节点…施术者在释放灵术时不禁会在外界架构节点，灵体内部也会出现节点，这是为了保证灵术的完整和强度，但如果是舍弃颂念之法，那施术者体内就不会出现节点，灵术的威力也会小上许多，不过传道季的考核要求必须完整颂念，所以你的方法可能没办法使用。”
在元城寺宵想来，窦岳潭是想让她们来施展灵术，然后窦岳潭前去摧毁火山石，这方法可行，前提是考核规则里没有那条完整颂念。
但是，窦师兄却摇摇头，嘿嘿一笑：“灵素消失是在我准备用灵术的时候，按照你的说法，那时候我的灵体内已经有节点存在了…”
“所以？”两女都很不理解窦岳潭的想法，而窦师兄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俩都感到眼前一亮：“所以，如果我们同时施展灵术，而且是那种强化灵体的术式，我不将灵素逼至体外架构术式，只是在体内建立节点，同时你们在外界中架构节点，将灵术用于强化我的灵体，这样能不能让这检测机制判定灵术是由我释放的？”
闻言，元城寺宵直接愣住了，她对灵术的认知一定是在场三人中最优秀的，所以她一瞬间就判断出了窦岳潭所说的方法可行，也不由得在心中惊叹窦岳潭这粗犷外表下的细腻。
“或许可行，大阵的检测原理我无从得知，但按照我对柳爷爷的了解，他总是在平时的教学中强调团队的作用，他也必然料到了会有窦大哥这种情况出现，依照柳爷爷的性格，因此他老人家一定会留下某种能够促进团队的方法来帮助这一类人通过考核，或许不是完全按照窦大哥所说，但节点契合…这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方向！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慢慢摸索！”
鹤白澈琢磨了一下，给了窦岳潭一个白眼：“想象力？这明明就是求速不求质的花招，对于修行没有一点帮助，况且就像宵宵说的，我认为博识贤不会想不到你这一招，指不定那大阵必须检测到同样灵素架构的节点才算数呢？”
窦师兄两手一摊，撇了撇嘴：“那就开摆，你们先走，我自己想办法就行了。”
元城寺宵叉着腰没好气道：“那怎么行，同伴就该一起走，白澈姐就是嘴硬心软而已，总之别坐着了，既然有想法了就来试试吧。”
说着说着，大小姐就根据这几天窦岳潭学习的灵术开始进行架构，几分钟后，她将架构好的灵术都封入了一种符内，并解释道：“这些是未完成版的，方便我随时配合窦大哥施术。”
窦岳潭点点头，也起身开始尝试进行灵术的架构，他先使用了传统方案，结果并没有任何变化，灵素依然在即将融入咒纹时消散，窦师兄轻叹一声，开始尝试改革方案。
当灵素于体内架构出节点后，窦岳潭就不再进行任何动作了，元城寺宵则是取出【辅式叁叁·诸法空想】的符，“符”可以说是专门为锻体者准备的器物，由于非灵兽类锻体者几乎无法学习灵术，因此才会出现这种便捷之法。
诸法空想是用于屏蔽干扰的灵术，同时可以增强施术者本身的灵素感知力，并且由于组合并不困难，所以于锻体者而言算是进阶灵术中性价比最高的一类了。
窦岳潭倒是不需要屏蔽干扰，主要是用来强化灵素感知力，以便于接下来的节点契合。
当清爽的灵素自符中流入窦岳潭的灵体内后，窦师兄立马瞪大了双眼，赞叹道：“了不得啊弟…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纯净的洗礼，简直比寒冬天泡温泉还爽！”
大小姐眉头一皱，窦大哥似乎在找补，至于补的是什么，她没听清，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会让她感到舒服的词语，于是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简单的运用而已，我本身的体魄并不算强，大部分时候都需要灵术来保护自身，不像窦大哥，天生的实在，也不需要学这些花里胡哨的术法。”
窦岳潭也眉头一皱，他总觉得这大小姐话里话外有别的意思，但他听不出来！
噗嗤！
站在一旁观摩的鹤白澈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是啥都听明白了的，神情暧昧地看了一眼元城寺宵，然后摊开手假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澈姐什么意思？”
犀利的目光顿时指向鹤白澈，后者撇了撇嘴，有些难过地抚摸着自己的俏脸，叹道：“谁知道呢？你们还是专心研究破局之法吧，唉，一想到后面还有几十关等着我们，姐姐我呀，花容憔悴呀！”
闻言，窦岳潭和元城寺宵额头黑线直冒，这女人有正经超过一分钟吗？
打闹结束，两人专心研究起节点契合的问题，这是一个非常费时费力的过程，好在不论是窦岳潭还是元城寺宵都属于研发人员，虽然褚愿现在并不想承认，但窦大师兄确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博士。
简单来说，都耐得住。
…
在尝试了大概百来次后，没成，原因是阵法的运转确实规避了这一取巧方案，但窦岳潭灵素消失的原因找到了，不过这问题目前有点难解。
“龟龟，敢情是你小子干的啊？！”
窦岳潭瞅着被元城寺宵逮捕出来的一团黑白交错的灵素，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元城寺宵也是眉头紧锁，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按照灵域的规则，灵素与灵素之间只能对抗而不能交融，可褚愿是怎么做到在窦岳潭的灵体内安插了一把保护伞的？！
据她的观测，这团灵素只是在窦岳潭灵体各大节点中填斥灵素中的一小部分，也可以说是通俗意义上的经脉中，而这些灵素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它们有两个作用——
其一，帮助窦岳潭更好的炼化并吸收外界灵素。
其二，保证窦岳潭灵体内部已经炼化的内敛灵素不会被夺取，而灵素消失的原因就在这里，准确来说，那些灵素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在即将施展时被褚愿的灵素给还原并且又送回窦岳潭体内了。
另外它们还自带一种隐蔽属性，可以说如果不是窦岳潭想学习灵术的话，他根本不会发现还有这么个玩意儿，虽说是百利一害的东西，可这一害出现得也太巧了点！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需要把褚愿的灵素从你体内剥离出来，但是..”
“但是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将愿子的灵素全部剥离，只能回上清阁找人帮忙，可是这样就会暴露愿子天命的问题，他就危险了，对吧？”
元成寺宵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窦岳潭说得很对，褚愿这家伙总是在干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
这下事情就不好办了，就在两人沉思苦想的时候，窦师兄突然问道：“说来，那个通关证明…有专属限制吗？”
元城寺宵正在思考怎么避免褚愿的灵素坏事，听到这话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窦岳潭见状眼睛一亮！拍拍衣服站起身，一脸坏笑：“那还研究个榔头，走！打劫去！正好可以收拾巡查司那帮蠢货！”
“啊？”
鹤白澈跟宵大小姐同时愣住，窦师兄无奈地摇摇头，叹惋道：“你们就是太乖了，想当年我还在读研的时候，那课题都是靠抢的，规则里没说不准互殴，那就直接抢呗，就准他巡查司跟我来劲，不准我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鹤白澈惊道：“你这是准备讲道理？”
窦岳潭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语重心长、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理只存在于大炮范围内，而道理只留存于拳头之上，拳头不够硬谁跟我讲道理？”
闻言，两女又一愣，话糙理不糙，但她们还有些犹豫，窦师兄挠了挠头，笑道：“行吧，那我可自己去了啊，放心，咱们可是一队的，我抢回来的你们也能用，我记得进这片荒山的时候有看见过巡查司的人，好像在东南边的隘口附近，你们在此等候，我去抢个通行证回来。”
说完，窦岳潭脚下灵素一闪，整个人就如火箭一般飞向了流沙旭的东南角，元城寺宵感觉有些头疼，摸着额头叹道：“我算是知道褚愿那德行是为什么了，有这么个师兄在，很难不变成那模样。”
而鹤白澈在思考一番后却笑着说道：“你别说，我突然觉得这家伙也没那么莽，判断力和果断程度在我见过的同辈之中算是一流的了，至于实力，我想除了三途川和巡查司内的那几个妖才，应该也没人是他的对手，综合来说，拳头说不定真有用？走吧宵宵，我们可不能让队友单独行动。”
元城寺宵叹了口气，唤出四叶巨镰，乘上已然现出本体的鹤白澈飞向了窦岳潭离去的方向。
然而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只是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窦岳潭就已经将几个身穿巡查司制服的妖兽给掀翻了，而他正拿着那闪闪发光的令牌仔细研究。
见到两女到来，窦师兄将令牌扔给了元城寺宵，然后咧嘴笑道：“怎么样，我说拳头还是管用吧！”
而地上躺着的几个已经没了意识，从它们散发出来的灵素波动来看，应该是一个千钧体的小队长带着三位百鬼之躯的队员在此处刚刚拿到通关证明。
从现场来看很明显，窦岳潭来了个偷袭，趁着他们接收令牌时先制住了那千钧体的小队长，然后一巴掌一个秒杀了三位队员，最后再回头处理脱困的小队长，并拿到了令牌。
鹤白澈一脸不情愿的对着窦岳潭竖大拇指，而元城寺宵却眉头一皱：“不对劲，这四个都是灵兽，在没有上清府的帮助下是怎么领悟灵术的？”
窦师兄很明显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而鹤白澈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后神秘一笑：“原来如此，临行前家父告诫我此次传道季有问题，让我不要牵扯太深，这几天陆陆续续见到了许多同辈，几乎所有灵兽的队伍里都有上清府的学员，但巡查司却没有，难道巡查司掌握了直接运用灵术的方法？”
大小姐眉头紧锁，传道季确实有问题，这一次博识贤订立的规则相比较过去来说并不困难，只是非常费时间，况且往年巡查司一向不怎么参与进传道季之中，它们大多时候只是作为维稳成员，而这一次却来了近大半的巡查司成员，为什么呢？
“我想，我们或许得尽快拿到所有通关证明前往第二阶段的试炼，这样才有可能明白森然巡查司到底要做什么。”
窦师兄却有些不理解，这灵术是什么很要命的玩意儿吗？为什么巡查司能直接运用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对此，元城寺宵解释了一番：“事实上单一的灵术并没有什么，哪怕是禁术也只是因为施展条件有些苛刻，且太具备针对性，实用性不宽泛，但有一类灵术大多都是具有极高危害性的，伤人伤己，威力巨大，出则毁天灭地，而这一类灵术通常只有神临境以上的强者才能完整施展，因而被称为【神言禁法】。”
“嗯，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巡查司掌握了某种神言禁法，凭借金大蛋的实力，在守护者不出手的情况下，很可能对三途川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经宵大小姐的解释，鹤白澈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她说完后，元城寺宵又继续补充道：“是的，依据记载，森然守护者们之间并不是一根绳，且互相之间都存在桎梏，但如果有一方打破了平衡，很有可能会引发波及第三大界域的战争，到那时就不止森然大地一方受难了，上至六大主界域，下至无数分支界域都有可能受到战争的波及。”
闻言，窦师兄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瞥了一眼在地上躺着的四个，就凭这些家伙？至于吗？要不锤醒了审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