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艾琳看着手里的检测报告，喃喃地说：
“难怪今天早晨，在餐桌上，她那么笃定地说，这汤喝起来不对劲儿，非常苦。”
“不，不可能。”
班适航摇摇头，语气依旧平静：
“她不可能在汤里尝出苦味。因为砒霜是没有味道的。看来，晚宴上发生的那桩命案，对她的刺激，要比我预料的还严重。”
“我以为，她只是有些情绪波动，精神上受了点儿刺激，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怎么可能不受刺激呢！”
第一次，班适航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一个女人，几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几分钟后就倒在了她的脚下。不仅如此，你知道吗——”
班适航顿了顿，接着说：
“她还收到了恐吓信，而且，不止一封。”
“恐吓信？！”艾琳惊讶地连连摇头，“这……，这怎么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班适航苦笑：
“平时，在我们家里出入的人就很多，加上工作室里的人来来往往，人员就更加复杂。这么大的房子，想要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字条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班先生，你是不是想要我联系一下保安公司，再给这里多派一些人过来？”
“不，”班适航摆摆手：
“这么做反而会吓到文迪，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一点刺激了。如果只是几张威胁字条的话，我可以当作是谁的恶作剧，不予理会。可是，这次不一样了，艾琳，这次是砒霜，砒霜！”
“可是，谁能在家里的食物里下毒呢？”
“和威胁字条一样，很多人都可能接触到食物。”
“但是，谁对文迪有这么大的仇恨，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
“有时候，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会做很多疯狂的事情。比如，为了金钱、地位。”
“你是说……？”
“艾琳，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管家朱海元的背景。记住，要事无巨细。”
“你怀疑他？”
“坦白说，我不知道。”
班适航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上被压出的红印：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他。毕竟，在这栋房子里，他是跟文迪的起居生活，关系最密切的工作人员之一了。”
“明白了，”艾琳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却收住了脚步。
踌躇片刻，艾琳忍不住转回身来，再一次将目光放置在班适航的身上，眼神里满是担忧：
“适航，你一定要这样折磨自己吗？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有些事，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交给警方去处理。这样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呢？”
班适航颓然地倒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着，两条胳膊无力地垂在两膝之间。
“怎么办？”他的声音很低，“艾琳，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她？”
艾琳没有说话。
她返回办公室，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
也许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倾听和陪伴。
“在这里生活，她是快乐的。”班适航继续轻声地说。
与其说，他是在跟艾琳说话，不如说，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头一直低垂着，目光凝视着两膝之间，地毯上的花纹。
艾琳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她说，她在这里生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班适航又重复着说了一次：
“她说，浮浮沉沉这么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地方。她告诉我，在这栋房子里，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和安全。”
班适航讽刺地苦笑一声：“安全……呵”
“王子和公主从此之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艾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口吻：
“就像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千篇一律的必然结局。居然现在还相信这个！不过，这倒是符合文迪的性格。”
“不管怎么样，她是一直在努力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班适航大概听出了艾琳话语间的讽刺，为爱妻辩护道：
“有时候，人有执念，未必是一件坏的事情。至少，她能相信。”
“她能相信？”艾琳挑眉，“那么你呢？你从来不是一个相信童话的人。”
班适航笑了。
“不重要。我知道，也许这种生活，她会有一天觉得厌倦。甚至，连我这个人，也一样。但是起码，在我能够陪伴她的这一段岁月里，曾经让她感觉到幸福和满足。哪怕只有短暂的一段时间，能让她像之前那样，开心得像个孩子，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你这样，值得吗？”
没等班适航回答，艾琳就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对不起。”艾琳手遮着脸，鼻音浓重地说。
“没关系，你是生病了吗？”
班适航给她递了一张的纸巾。
“谢谢，”艾琳接过纸巾，一边擦拭着，一边有些尴尬地说，“老毛病了，一到换季的时候，鼻子就过敏。”
“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反正他现在就住在家里照顾文迪，很方便的。”
“我已经去看过了。”
艾琳将用过地纸巾攥在手心，悄悄塞进包里：
“章医生已经给我开了鼻腔喷雾，我把它放在我房间的梳妆台上了，忘了喷。”
“那你快回去喷药吧。”班适航关心道，“过敏的事情，可大可小，别疏忽了。”
“好。”
尽管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客套嫌疑的关心，艾琳的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了一丝暖意。
暗恋，竟会让人如此卑微。卑微到如一位才女作家所说，低到尘埃里，再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艾琳——”班适航叫住她，又郑重地嘱咐道，“别忘了调查朱海元，还有，尽可能多留心文迪的安全，拜托了。”
艾琳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紧跟着就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在这栋别墅的套房时，艾琳生气地坐在床边上。
文迪！文迪！！文迪！！！
他关心的永远只有文迪！
自己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好，他居然完全都看不到吗？！
艾琳拿起手边的包，朝着梳妆台狠狠地砸了过去。
咣！
皮包撞击在梳妆台的镜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桌面上摆放着的鼻腔喷雾，紧跟着掉到了地上，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