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宸的位置，在车厢最里头的横榻上，相较于尹南安的位置，确实稳当很多。
尹南安移了两步，撑着身子从坐榻上丝滑地移了过去。
她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胸，头斜倚在车壁上，一脸痛苦地抿紧了唇。
萧北宸微侧过身子，缓缓开口问道：“是要青鹤进来陪你，还是让玄七进来说戏？”
尹南安艰难地摇了摇头，身子难受起来，便是什么也顾不上。
萧北宸下意识伸手要去探她的额温，送出去的手还没能碰着人，却是蓦然将他的睡意悉数驱散开。
他眸光闪了闪，又收回手，这才放低了声音，问道：“车里暖热可还适宜？”
尹南安无力地点了点脑袋，头却是垂得更低。
萧北宸垂下眉眼，眼眸压在自己搭在膝上的手心里。他何时开始，会如此自然地想要去触摸一个姑娘？
曲起指节，轻叩在车壁上，萧北宸沉声吩咐道：“稳当些。”
马蹄几声“嘀嗒”，车身轻晃两下，马儿速度明显减缓下来，车子便也稳当了。
萧北宸见尹南安吧唧了两下嘴，似是要睡过去，便顺手将车里唯一一个软枕递了过去。
“喏。”
尹南安半睡半醒接过软枕，没有垫在脑袋下面，反倒是抱在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她身子时不时要动上两下，应是睡得不是很舒坦。
萧北宸身边没有女侍，车厢里头都是龙四玄七给制备的物件，茶案熏香倒是齐备，软枕盖毯脚踏却是见不着影子。
萧北宸阖上眼，沉沉的困意压下来，他带着要不要添两个女侍的怪诞想法，也睡了过去。
马车外头，龙四用胳膊肘推了推坐在中央的玄七，他虽未转过脸来，玄七却能清晰瞧见他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怎的没听说你会说戏？何时学的？”
玄七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抬手要挥马鞭，又担忧马儿跑太快扰了车里头的主子，只能悻悻作罢。
龙四见他隐忍，又讨打地贴过脸，贱兮兮地道：“何时也给我们讲上两段儿？”
玄七终是没忍住，屈膝朝着龙四的腿肚子就是一脚。
龙四一声“哎呦喂”卡在嗓子里，没敢痛呼出来。
路道上静得很。
龙四一直压着声音讲话，到了后头，眼皮也发了沉。青鹤换上来驾车，让龙四玄七先倚着睡会。
这般，夜便愈发地静。
萧北宸即使再困，在外头也时刻保持着警觉。他半睡半醒间，只觉腿上被人放了一个轻软的物件，下一瞬，便有重量压下来。
他潜意识里似已推测出缘由来，硬是压着自己下意识将人踹开的冲动，缓缓睁开眼。
不出所料。
尹南安应是坐着睡乏了，便将自己怀里的软枕放了下来，寻了个位置侧身躺了下去。
她小小的一只，蜷缩着，脑袋上墨色的发散开，落在萧北宸掌心里，冰凉丝滑。
萧北宸腿脚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绷直了身子，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眸子压在躺在自己膝上的人儿面上，扫过她白净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尖，目光贪婪地想再往下移，意识却先一步将他拉扯回。
他薄唇一抿，收回眸光正视前方。
前头，门帘随着车厢轻晃，晃得迷人心神。
掌心里落着的发丝，是属于女子的柔软。发丝划过指间，只留下满手的酥麻细痒。
接下来的一路，尹南安睡得极舒坦。
甚至到了后头，连落在地上的脚，都缩到了坐榻上。车厢轻晃，绣鞋不合时宜地在车壁上印下几个浅浅的脚印。
萧二公子却如那坐在玫瑰椅上未出阁的姑娘，他坐姿端正，腰背挺直，目不斜视。
随着马儿一声鼻鼾，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玄七同龙四迅速睁眼跳下马车，青鹤则收了缰绳递给龙四，自己转身轻敲了敲车壁。
“爷，姑娘，到了。”
尹南安哼唧两声，抱着软枕不肯撒手，更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意思。
萧北宸伸手，在坐榻下的抽屉里掏了两下，只抽出一件冬日里的大氅。
看来，是得添两个女侍了。
白沅儒搭着木屐出门迎人，时辰晚了，他穿着也格外随意，外裳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他闲散地将两手交叠搭在身前，悠悠瞧着马车车帘被掀开。
打趣的话还未说出口，就瞧见一向冷漠疏离的二公子，怀中抱着一个圈着软枕的姑娘。
白沅儒似笑非笑地上前，眸光落在他怀里的尹南安身上，压低嗓音，道：“这姑娘瞧着怪眼熟的。”
萧北宸觑他一眼，抬脚很自然地自行迈进庄子。
白沅儒踩着木屐跟在后头。
“你再晚来一日，我便已回京了。”白沅儒自个儿撑着伞，埋怨道，“滁州都疫病横行了，你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今儿有人上门送药我才晓得。”
萧北宸步子一顿，缓缓侧过身来，借着月色的一星白光望向白沅儒。
“这些侍卫如何当的差，回头我便要罚他们。”
“嗯。”白沅儒昂起下巴颔首，面上的得意还未散尽，便听萧北宸接着道。
“就白爷这样的身家，汤药还要布施？真不把官家的税银当事，该罚。”
白沅儒嘴角一挑，顿了步子，待萧北宸又大步迈出几丈远后，才出声提醒道：“这边。”
两人你来我往，谁都没能占着便宜，尹南安却在晃晃悠悠中睁开了眼。
“嗯？”
她拧着眉头，将半张小脸从搭在身上的狐裘大氅里钻出来，抬眸便瞧见萧北宸紧致好看的下颚。
萧北宸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应了句，“醒了？”
白沅儒跟着旁边捂嘴嗤笑道：“尹姑娘好手段，前几日在寺庙里头还带着我的人大干了一场，怎地遇着萧兄，便连腿脚都不能走道了？”
尹南安听着，挣扎着身子便要下来。
萧北宸抱着她身子的手臂却往上颠了颠，将人环得更紧。
“白沅儒。”
他出声警告。
“哦~”白沅儒却是恍然大悟，“她当日还欠了我不少银子，说是记在你账上。今日便一道结给我，生意人，不爱赊账。”
尹南安想起那日在寺庙里抓鹰首镖局那几个壮汉的事情，那时她只当这人是随意打趣，没成想他是什么话都往外讲。
她身子瑟缩一下，稳稳圈在萧北宸怀里，也不再挣扎。
萧北宸托着人的手臂感受到她身体卖乖的信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啧啧啧。”白沅儒步子加快几步，跑到萧北宸前头引着路，“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