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铁牢上的锁开了。
羲和面对两人灼灼的目光，干笑了两声，“羲和就试试，没想到就开了。”
萧明瑄走过去一把夺下小姑娘手里的铁丝，将对方嫩白的小手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认没有伤口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要上天了。”
小姑娘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没人盯着立马就要上房揭瓦。
“没事哒，小哥哥，羲和会小心的。”羲和陪着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下次叫我，我来弄。”萧明瑄不容置疑地说道。
“好嘛，听你哒～”羲和乖巧地应了下来，随后又从怀中掏出几个瓷瓶交给萧明瑄，“小哥哥，给这个怪叔叔上药吧。”
继而保证道：“我保证不过去，我看着就好。”
萧明瑄接过药瓶看了一眼，便扔给了后头的柳原，看都没看一眼，“自己上药，又不是断手断脚了。”
柳原看着怀里的瓷瓶陷入了沉默，随后笑骂一句，“狗崽子。”
他咬开盖子，自己涂了药，又扯了衣摆上的料子包扎了伤口。
累了这大半日，羲和的嘴唇已然有些泛干起皮，萧明瑄又给对方喂了些水才歇下来。
柳原咬着绷带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明瑄忙活，忽然开口道：“小崽子，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萧明瑄动作一顿，抿紧了双唇，沉默两晌道：“知道。”
“难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也知道。”
柳原神色冷凝，一开口却是直中核心，“你们不合适。”
一个天朔公主，一个北厉皇子。天朔和北厉是死仇，再加上柳原知道的一些隐秘旧事，这两生来就注定是敌对的。
“哦。”萧明瑄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下轮到柳原摸不到头脑了。
这是什么回答？
正想开口再劝两句，萧明瑄干脆岔开了话题，“别说我了，说说你吧，皇城里头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容貌相似不易察觉，但行为处事也不可能事事一模一样，除非……”
“除非他一开始就是按照我的样子来训练的。”柳原冷笑一声，缓缓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放心我，在发现我隐隐脱离控制后就养了那样一个人，期盼着有朝一日代替我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来帮他们完成那恶心人的勾当。”
“什么勾当？”萧明瑄问道，随后又觉得不合适，连忙噤声。
柳原反而没有介意，将一切和盘托出，“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通敌卖国呗。他们想占据边关要塞的位置，以便为他们的勾当做掩护。”
“怪叔叔不愿意，所以被他们关在这里了？”羲和咬了一口为数不多的糕点，脸颊鼓得圆圆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大包子。
“不准叫我怪叔叔，小心我揍你。”柳原恶声恶气地吓唬小姑娘，一把抢走了羲和手里的糕点，送进自己嘴里，
羲和望着手掌心的碎渣渣，差点气哭了。
这人怎么抢小孩吃的！
没天理了。
萧明瑄没忍住白了柳原一眼，又从怀里掏了一块糕点递给羲和，才哄的小姑娘喜笑颜开。
柳原“啧”了一眼，继续道：“我是天朔的子民，我怎么可能拿百姓和兵士的性命开玩笑。当年我发现这件事后将东西截了下来想要上京禀明陛下，但被……父亲拦了下来，父亲恳求我不要上报，他跟我保证那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做了。”
“你信了？”萧明瑄问道。
柳原眼神暗淡下来，无言地点了点头。
“信了，但那也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深深地舒出一口气，道：“父亲说他知错了，让我给姜忠国送一封信，让他也收手。我信了，我私自出关快马加鞭来了江南，但我没想到这是他们布的一个局，姜忠国将我囚禁在这里三年，让他们养了多年的冒牌货代替我成了边关守军。”
“这就说通了。”萧明瑄心里盘算着时间，“陈王氏的状书上言称那位‘柳原’从三年前开始私吞的军饷，你也是三年前被关在这里的。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换人了。”
柳原是私自出城，没有告知任何人。一夜之间，无声无息换了人，却无人知晓。
假的“柳原”替柳家继续通敌卖国的勾当，而真正的柳原却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怪叔叔，我们带你出去吧？羲和带你回京，我们把这一切告诉父皇，还你公道！”羲和吃完了最后一口糕点，蹦蹦跳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糕点渣渣，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们是江南游学过来的？”柳原忽然问道。
“对呀，来了好多人呢。哥哥姐姐们都来了，舅舅也来了～”羲和不明所以，乖巧地回答了。
“舅舅？”柳原愣了一会儿，“你舅舅谁啊？”
萧明瑄应道：“徐青城是她舅舅，随军将领还有钟庭。”
“钟庭，徐青城。”柳原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随后了然一笑，“三年了，可真让我等来了，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看向眼前的两只小崽子，忽然就笑了。
两个有身份的崽子，两个有可信度的将军，或许真是老天待他不薄。
“小崽子，这密室外头可布着重兵呢，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帮不了你们，还是想想怎么活着出去吧。”
这三年来他不出去，一来是因为没有可信之人，另一方面便是因为他这副残弱之躯。
他的武功早就被废了。
“谁说只有一条路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羲和忽然开口。
“你知道别的路？”从对方开锁开始，柳原就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尽管对方一直在有意地压着，但那股浑然天成的势在必得是藏不住的。
“走就对了，又不会把你卖了。”萧明瑄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过去拉人，奈何自己太小，对上柳原一个成年男子，没拉动对方，反而一个趔趄把自己翻倒了。
柳原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小崽子，老子好歹是你长辈，有点尊重成不成？”
“呵，为老不尊。”
柳原走在最前头，萧明瑄牵着羲和走在后面。
“小哥哥，等澄清了一切，怪叔叔应该就可以回边关继续当他的大将军了吧？”羲和忽然问道。
萧明瑄沉默了一晌，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来不及了。”
就算昭告天下他才是柳原，那又如何呢？
泼墨容易，洗墨难。
在天下人的心目中，“柳原”这个名字和那些奸佞之事紧紧绑在了一起，他注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而且他一身武功尽数被废，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一个富贵闲人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因亲眷的野心和欲望被生生折断了羽翼，自此跌落尘埃，泯然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