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南触电般地收回手，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手脚并用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才知晓无路可退。
洛小南目光游离，试图不去看死去的李楠，可眼睛总不听使唤，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那具已经冰凉的身体。
“这是……好奇怪……”
此时此刻，洛小南的心中出现了一种非常异常的感觉，就好像……死去的是自己。
仔细一看，李楠的长相竟也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在他出神之际，李楠的身体忽然变得一片通红，如同烤红的火炭，看不见的火焰在皮肤底下一呼一吸，一隐一现。
一阵风吹来，皮肤和骨骼竟如烧掉的纸片，化作片片纸灰从身体上寸寸剥离，满屋子飞扬起来。
等它们在头顶盘旋一圈之后，进入短暂的停留，接着又寻见了目标，一股脑地朝洛小南所在的位置俯冲下来。
“啊！”
洛小南闭上眼睛，双手护在眼前，阻挡纸灰的冲刷。
“凭什么？！”
洛小南的耳边多了一声呼喝，说话声非常熟悉，正是前不久还活着的李楠。
洛小南睁开眼，屋内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他看到宽敞无比的大平层，足足有十个李楠家那么大，被两人高的落地窗围成了一圈。
同样被围住的，还有数十个如纸箱子拼在一起的格子间。
李楠站在其中的一个格子间里，将自己的个人用品收入纸箱，突然爆发式地摔打键盘。
“我任劳任怨，听从安排，年年涨薪没有我，天天加班不放过，现在又凭什么辞退我！”
其余格子间的同事偶尔有人投来忧虑的目光，更多的是无动于衷。
李楠发泄一通，搬起自己的纸箱，灰溜溜地离开了公司。
洛小南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已经习惯父母安排一切的李楠，怎么也学不会与人相处，在大学寝室里更是放任自我，从不关心对室友的影响。
四年下来，跟室友甚至说不上几句话，形同陌路。
大学毕业的李楠，没有朋友，也没有人脉，父母又遭遇车祸，母亲意外身亡，父亲重病在身。
没有人再为李楠做决定，李楠失去了人生方向，选择随波逐流。
他进入了一家普通的公司，担任一份普通的工作，过着碌碌无为的日子。
可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固执己见，死板僵化，于是被同事排挤，又被领导刁难。
他自认为只要工作完成到位就足够了，但公司内的人对他的厌恶攀升到极点，最后竟然是与他同小组的同事联名向领导申请将他开除。
洛小南自己也很惊讶，不单单是他读懂了李楠的过去，也为他与自己的相似之处感到震惊。
他和李楠的一部分人生，是完全重合的。
不仅如此……洛小南站起身，来到木床边，掀开了床上的枕头。
枕头下压着一只红包，不用打开洛小南也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整整一千元。
他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李楠的记忆，知道了红包的存在。
“一千元也行，至少能给父亲续上几天的住院费。”
洛小南伸手去拿，耳边传来一阵怒喝：“那是给我家老爷子养老的，谁也不准碰！”
又是李楠的声音，他分明已经死了，化成灰了，却阴魂不散。
洛小南再看向红包，心底深处居然涌起一阵罪恶感。
他无法判断罪恶感的源来，但也没有再向红包伸手，他轻轻地推开房门。
外面的大河已经不见了，房屋再度回到了院子里。
月明星稀，地上银霜。
洛小南走向自行车，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你，你是怎么进那间屋子的？”
洛小南不解：“屋主请我进去的。”
“不可能，我这屋子已经有两年没出租了，正要改成仓库呢，我没有给过任何人钥匙，你……是小偷吧？”
洛小南头皮一紧，不想再多逗留，跃上自行车飞快地踩动踏板。
“站住！”老婆婆追出院子，嘶哑的嗓音在夜色下回荡，“抓小偷啊！快来人啊！”
洛小南心跳得很快，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追逐他。
太奇怪了。
一切都太奇怪了。
李楠是人是鬼？房门外为何有时是水，有时是地面？他为什么得到了李楠的记忆？李楠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大堆的问题，得不到解答。
洛小南回到家里，连灯都没开，一路跑进卧室。
在空无一人的家中，他把被子蒙过了头，躲在其中瑟瑟发抖。
夜色已深，连知了的叫声都像是鬼怪的呼唤。
……
第二天醒来，洛小南起床，第一时间将手伸到了枕头下。
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洛小南自己也是愣了好半天，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想去摸一摸枕头下的红包，确认它还在不在。
这可能是李楠的习惯，他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做同样的事。
“为什么李楠的习惯会跑到我的身上？”
洛小南百思不得其解。
他跳下床，简单洗漱过后就去上学，一上午心不在焉，课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怎么支付父亲住院费的事。
“洛小南，该交作业了。”
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柳思思敲了敲洛小南的桌子，收回了他游离在外的思绪。
柳思思漂亮的大眸子像是一汪清泉，梳着两条好看的麻花辫，洛南不敢与她对视，笨拙地从书桌里掏出自己的作业本。
拿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根本没有做作业。
“不好意思，我忘带了……”洛小南红着脸说。
“你这不是在吗？”柳思思伸出莹白的纤细胳膊，准备去拿洛小南的作业本。
“不行！”
洛小南扯住作业本，尖喊了一声，把柳思思吓了一跳。
“你干嘛呀？”柳思思瞪着一双桃花眼，埋怨道。
“我、我没写完，等等再说吧，你先去找别人。”
柳思思抿起小嘴：“好吧！待会你自己交到语文办公室去，我可不等你！”
柳思思轻轻地哼了一声，抱着作业本离开，跳过洛小南，催收其他人的作业。
洛小南沉默地将作业本推进桌肚，双手横在桌面上，将脸埋进手臂之间，装作睡觉的样子。
他心里很后悔。
不知怎么回事，当时的内心被极度烦躁和怨怒的情绪填满，做出了冲动的行为。
莫非又是李楠的鬼魂捣的鬼？
等到放学时候，洛小南主动找到了柳思思。
“柳思思，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吼你。”
“你还好意思说，今天是吃错药啦？”柳思思噘着嘴，似乎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
洛小南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母亲好像是在幼儿园上班吧？”
“对啊，怎么了？”柳思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能跟你一起去幼儿园吗？”
“为什么？”
“没什么，就去看看。”
柳思思想不明白，也没有拒绝：“好吧，放学了你跟我走就好。”
洛小南攥紧了口袋里的借条。
他要去找下一名欠债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