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阳张了张嘴，蒙脱那难以形容的表情让他有点儿抗拒跟他沟通，他现在那股子神经兮兮的劲头跟他父皇不做人时的样子不要太像。
再想想蒙脱亲爹就是夏行疆，把他养大的人又是加帕，夏正阳越想越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蒙脱不是一个从里烂到外的坏人。
毕竟，城门口还挂着那么多惨死的尸体呢。
但是好像不说又不行，真的任由他这么疯下去，这天下还不得被他们爷仨儿搞成人间炼狱。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些人不是不能杀，他们位高权重，身边高手如云，想要杀他们，我们必须想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阿城在旁边说道：“他的意思是他需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免得无辜百姓因为你的一己私欲陷入无尽战火。”
夏正阳很想大吼一声：大哥你不要净说大实话行吗！
蒙脱冷笑：“夏行疆是皇帝都拿他没办法的摄政王，整个大夏谁敢把他怎么样。”
夏正阳忍不住给他拆台：“朝廷里多的是人想搞死他，十岁以上的皇子里面有好几个想把他碎尸万段，我们缺的不是盟友，我们缺的是机会。”
蒙脱听了这话后陷入沉思，夏正阳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的思考。
“如果有证据证明袁武锋吃空饷的事情跟夏行疆有密切关系，能不能判他个斩立决？”
听到蒙脱这么说，夏正阳并没有感到诧异，自从知道夏行疆把自己的亲儿子送给死敌后，他对夏行疆做出任何事都不觉得奇怪了。
但他还是要问：“人证还是物证，证据可靠吗？”
“证据都在乔维翰手里。”
夏正阳差点儿没忍住脾气：“我是要去城门口的死尸手里扣证据吗？”
蒙脱的表情有点儿古怪，“乔维翰一家，都没死。”
“所以是我眼瞎吗？”夏正阳又问阿城：“是我眼瞎了吗？”
阿城有些无奈的提醒夏正阳：“我说过他不算人。”
“不算人就……”
夏正阳质疑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亲眼看到蒙脱大手挥过，烤架上的羊变成了光溜溜的无头人尸。
蒙脱眼睛看向别处，表情不自然的说道：“能骗过眼睛的小把戏而已。”
震惊又好奇的夏正阳三两步就到了蒙脱身边，他对着无头尸又摸又掐，一通折腾后得出结论，除了味道不正常，其他方面与死人无异。
夏正阳崇拜的看着蒙脱，满怀期待的问他:“你能大变活人吗？就是把一个活人，嗖的一下变到另一个地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嘴角直抽的蒙脱没好气的说道:“我能，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替你杀了那三个人，但你得多给我点儿时间。”
“他们三个人什么时候都死了，你娘什么时候离开大夏皇宫。”
“一言为定。”夏正阳举起右手。
蒙脱想都没想就拍了上去:“一言为定。”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蒙脱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上了夏正阳的邪当。可掌都击了，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咬牙把这亏吃了下去。
夏正阳见他没有反对意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我们现在是盟友，我需要你告诉我，刹罗王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蒙脱有些激动的低吼道：“这些事情跟她没关系，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要不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蒙脱的语气突然恶劣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把你娘留在皇宫里就是理所应当？”
夏正阳心里有火气，但他还是保持住了理智：“首先，留在皇宫是我娘的决定；其次，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有能力帮她离开魔窟；最后，我会尽全力帮她离开那里。”
“如果她再也等不到呢？”
“那就不要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夏正阳看着蒙脱，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能力有限，我无法做到让每个女子做她们想做的事情，但我会努力做到让她们不用去做她们不想做的事情。”
“可你姓夏，你身体里流着夏家人的血，你摆脱不了夏家人是渣滓的宿命。”
夏正阳对蒙脱的言语攻击多少有些嗤之以鼻，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既然你不想提王后，那我们就不聊了。你刚才说乔维翰还活着，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蒙脱表情有些不快，但夏正阳当看不到，省得你搭理他的时候他再借机找茬儿。
“我去安排，到时候让达达通知你。”
夏正阳没等到蒙脱解释达达是谁，于是他主动问：“达达是之前那位少年吗？”
蒙脱有些没好气的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院门被用力关上，阿蛮走到夏正阳身边，看了看院门口，然后凑近无头尸仔细打量起来。
夏正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要尽快见到你们的圣女。”
阿蛮头也不回的来了一句：“我就是。”
“在你之前，顶替了蒙脱母亲的那位圣女，她还活着吗，我要见她，越快越好。”
阿蛮这才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怕你身边的那个男人背叛你？”
夏正阳抿了抿唇，他不想跟别人讨论俞叔会不会背叛他的问题，不过阿蛮既然问了，他倒是可以回答她，就看她听不听得懂。
“他不会背叛我，因为他忠于的从来都不是我，他忠于的是他自己的心，是他的理想信仰。”
阿蛮鄙夷的呵呵笑了两声：“他的理想和信仰就是让你做皇帝吗？”
夏正阳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懂，但他还想解释解释，于是他问：“你为什么不识字？你是圣女，西河部落除了月尊属你尊贵，你为什么还是不识字？”
阿蛮举起了拳头，一直没出声的阿城轻咳一声，阿蛮咬了咬牙把拳头放了下来。
“所以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只要他死了，我们部落的女孩子就能读书识字，她们就不用再被像牛羊一样对待。”
夏正阳对她摇了摇手指：“你的想法是错的，杀死月尊改变不了女孩子卑贱的命运，成为月尊，甚至成为月神才能将压在她们身上的枷锁打碎。同样的道理，杀死皇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成为皇帝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阿蛮一脸怀疑的看着夏正阳：“你连你娘都救不了，你当上皇帝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夏正阳抬头看天，乌云散去，夕阳西沉，火烧云美得炫目。
“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我甚至可以养出一位女皇，懂黎民苦，知百姓难，堪当天下人表率的女皇。”
阿蛮不客气的给他拆台：“男子才是家族血脉的传承，女子是外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外人。”
夏正阳笑着说道：“你不懂，女子才是家族血脉的传承。”
这种看似荒唐的话还是他父皇和他说的，虽然当时的经历很不愉快，但夏正阳记住了这句话。
惠帝当时怎么说来着，对了，他说男人之所以要千方百计把女人锁起来，就是为了保证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是他的种。
他还说，你看女人就不会有这种困扰，就算她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最起码她们很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
当时被打得没剩几口气的夏正阳在心里想：你八成既不是你爹亲生的也不是你娘亲生的，要不然你怎么这么变态不是人。
惠帝是明帝的亲儿子无异，夏正阳是惠帝的亲儿子无异，世事就是这么的毫无悬念。
夏正阳收回跑偏的思绪，他偏头看一副苦思冥想模样的阿蛮，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在阿蛮恫吓的目光下，他换上严肃的表情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圣女商量，你尽快安排我们见面。”
阿蛮满脸不快的走了，直到院门再次被关上，夏正阳才将脸上和煦的微笑收起来。
一直在屋里坐着的阿城走了出来，他来到无头尸旁边一弹指，人尸眨眼变羊尸，然后他催促夏正阳去鼓捣炭火。
忙碌一番后，两个人并排坐在烤架前烤起了全羊。
“蒙脱为什么很抵触烤制的肉类？”夏正阳问阿城。
“跟他母亲的死有关，”阿城把羊翻了个面，“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夏正阳看着阿城认真到有些严肃吓人的脸，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他又问：“你想怎么把阿蛮身上的信仰之力引到我的身上？”
“你有什么要求？”阿城看都不看他，他眼里只有前面的烤全羊。
夏正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你能替月尊选天罚的方式方法吗？”
阿城依然头也不回，他漫不经心的问：“天打雷劈行吗？”
夏正阳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问：“能连加帕一起劈死吗？”
“你也一起挨劈，我就冒险帮你一次。”
夏正阳高兴的难得幼稚一下，他伸出右手小指勾了勾，笑着说道:“拉钩盖章，不许反悔。”
阿城白了他一眼，夏正阳有些沮丧，还有些尴尬。他准备把右手藏起来时，他的小指被勾住，他欣喜的抬眸，正对上阿城略嫌弃的目光。
可夏正阳依然笑得满足又灿烂。
整只羊烤好已经很晚了，正巧达达来送信，夏正阳就邀请他留下来一起吃。
达达只吃了不大一块肉，他熟络的夸夏正阳的手艺好，他还说以后有机会再来蹭吃。
夏正阳吃饱后梳洗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达达耐心在一旁等着，不过从他看夏正阳的眼神变化来看，夏正阳没白折腾。
达达带夏正阳去了西河兵的驻地，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略破旧的小院，推开门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蒙脱，以及他身旁站着的中年男人。
对过私印后，乔维翰撩袍就要给夏正阳下跪，被夏正阳快一步拦住。两个人简单寒暄几句后，夏正阳问起袁武锋吃空饷的事。
乔维翰手里不仅有袁武锋和夏行疆联手搞中饱私囊的证据，他还有夏行疆与加帕勾结的书信。也正因为这封信，乔维翰才险些遇害。
夏正阳看过那封信后把它递给了蒙脱：“你以你的名义，把这封信送到五皇子手里。”
蒙脱看着血迹斑斑的信封，他并没有接：“我是要杀了他，不是想给他做儿子引起他的注意。”
夏正阳直接把信塞到蒙脱手里：“五皇子也想杀他，没有人比五皇子更适合这把刀，而且这封信并不能把夏行疆怎么样。”
蒙脱很不甘心，夏正阳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阿城已经同意帮我，月尊和加帕很快就会遭报应了。”
“你拿什么跟他做的交易？”蒙脱有些紧张的看着夏正阳。
夏正阳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帮他个小忙，他帮我个大忙。”
蒙脱有些急躁：“你知不知道那是谁？”
夏正阳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比你们都厉害，我现在很需要他的厉害，而且他也愿意帮我。”
蒙脱气得给了夏正阳一拳，“那些帮助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是好人。”
蒙脱被他气笑了，“那家伙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他不喜欢你，他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可你说再过分的话他都没有用你最在乎的事情教训你。”
蒙脱哑口无言，他承认他没有那种心胸和觉悟，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那么蹦跶，他肯定狠狠踩对方最在乎的伤。
夏正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对乔维翰说道：“乔大人，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您愿意随我一同前往刹罗王都，为逼刹罗王退兵做准备吗？”
“殿下，您到底要做什么？”
夏正阳深吸一口气，说道：“俞叔给了我三个月时间解决边关的事情，我已经有了计划，但需要人手，您愿意帮我吗？”
乔维翰怎么听不出夏正阳不想细说他所谓的计划，他想了想现在的处境，又回想一番之前的经历，他一咬牙点头答应了。
夏正阳松了一口气，又一个环节被打通，接下来就剩下西河部落的那位圣女了。
蒙脱显然也知道夏正阳要见圣女的事情，他看夏正阳没有要讲计划的意思，于是拉着他说要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