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比于楼下的甜蜜而去，楼上的“万燃”却一片狼藉。
办公室里的一切，都被段红砸了，大厅里四层大蛋糕被推翻，台子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丢在地上，连办公桌上的电脑显示屏，都一头栽倒在地，摔坏了好几台。
巨响引起保安上楼，被魏源出面摆平，他回头看还在发疯的段红，眼里全是鄙视。
关好门，他直接去了会议室，留下段红独自癫狂。
钟裕靠在会议桌边，当外面的热闹不曾发生一样，正在吞云吐雾。
“那些事是你单独做的还是她叫你去做的？”他看了一眼魏源，直接问。
魏源沉默了一瞬：“都有，香港找人挖内幕那事是我做的，去接近杨家母子，是老师的主意，但我们都没想到。”
没想到万姿他们感情如此牢固，也没想到会因为一个烟头而穿了帮。
万姿的“凤来”，再加上那个小服装厂，全部的资产加在一起不过一百万上下，但杨家的配方可不止一百万。
他本想借着染剂失败，万姿和杨家母子有嫌隙的当下，把人挖过来，至少能吹吹风，杨鉴不过17、8岁，还是个小屁孩呢。
就算加上杨嫂，那也不过是个家庭妇女，如果能干聪明能外交，贵州的“凤来”就不会被人搞成那样了。
以为是个没有难度的挑战，没想到挑拨不成，却留下证据。
“以后这种蠢事不要做！你们对付万姿之前，就从来不看看陆家吗？当年陆乘风就是个狠角色，他儿子能这样爬起来，你以为是善茬？”
钟裕烦躁，他不心疼丢掉的那一百万，担心的还是那些资料。
那些资料中更深层次的东西，不知道陆景明有没有看出来，应该不至于，他只是个投资好手，并不是专业的财务人员。
而且，就算是一般的财务人员，也是看不出来的。
段红砰一下推开会议室的门，她已经把东西砸光了，心里的恶气还是没出干净。
“钟裕，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她气势汹汹冲了过去。
还没冲到面前，就被魏源一把强行按在了凳子上。
02
“魏源！你这条狗，你竟然敢拦我，敢拦我。”段红更加愤怒起来。
钟裕施舍了个眼神给她，有怜悯但更冷漠。
“她今天晚上吃了药没有？”他问魏源，魏源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钟裕过来，直接伸手去掏魏源的西装口袋，在他外衣口袋里掏出一版药，看了一眼，掰开两粒就要往段红嘴里塞。
“我不要吃药，我已经好了，我好了。”段红有些骇然，扑腾不休。
魏源一下子没忍心，差点让她跑脱，钟裕抬手一个肘击砸在段红的耳朵旁，段红晕头转向，跌坐回凳子。
“好个屁，好了你就今天就不会这么失常了，你真以为你是武则天啊，哼。”
钟裕踢了在心软的魏源一脚，“你还心疼她？别忘了她这些年是怎么压榨你的。”
魏源如梦初醒，捏开段红的嘴，钟裕把药喂进去，但段红还存了一点点自我意识，她不吞，药片含在嘴里就是不下咽。
钟裕有些不耐烦，揪住段红的衣服领子扯过来，低声嘶吼着。
“段红，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你不吃药，不吃药就永远这样狂躁下去，你是想永远失控，然后出丑，最后被挂起来鞭尸，让两个儿子都丢脸吗？”
段红瞪着他，一直一直瞪着，最后才咕咚一下，把药片吞了下去。
钟裕话还没说完，他接着说，充满讽刺：“你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死样子，动不动就发疯，还去抢别人的东西，段红，你以前的傲骨呢，去哪里了？”
段红坐在凳子上，瞪着有些血红的眼睛看着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钟裕，你好意思说吗？你自己不行，我找了个喜欢的，你又一直不肯离婚，为这个，为那个，还用孩子来威胁我，用秘密来威胁我……”
她目眦欲裂，如果不是死死被压着，她恨不能扑上去，咬下他的肉。
这辈子，她段红最恨的人，不是什么万姿，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她自己的枕边人！
她曾经深爱过的爱人。
03
年轻时，他们是一对佳偶，现在，他们是恨不能对方死的怨偶。
但他们分不开，钟裕需要妻子的身份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假象，他喜欢完美的外壳，段红必须要配合，不然他们早期的一些暗箱操作，全会被揭开。
那是甜蜜时期，夫妻共进退的秘密，到了破裂时，成了威胁的砝码。
钟裕毫不客气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在段红的脸上，手指头都打麻了，可见多用力。
“你脑子是秀逗了吗？这些年我给你打了多少次掩护，你们两个我也当作没看见，只要不太出格，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拦过你？”
钟裕愤愤然，青筋鼓出来。
“就算我是为了面子，但你这些年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好，坏的时候都恨不得杀人，哪次不是我给你擦屁股？！要不是为了儿子和面子，我根本不用忍你！”
三人行已经十来年，他早就习惯了，他只希望太太平平下去，让他有些时间做些别的事，而不是一个劲地给老婆擦屁股。
五年前，段红查出严重的躁狂症，一边吃药一边治疗，她不是很配合，病情时好时坏。
从那时候开始，段红的产量就直线下降，她不得不越来越倚重工作室的其他年轻设计师，用他们的作品挂工作室的名字出去。
这暂时可以，却不是长久之计，一个服装设计师，一时没作品可以，不能一直没有。
除非完全退到幕后，只做品牌开创者和管理者，不再参与到任何设计中去。
可段红不干，她对设计是有热爱的，对设计，对画图，对自己的东西从纸上变成实物，她做了二十多年，这些东西早就刻进了她的血液，和她牢不可分。
她需要更多更好的新品来支撑，如果没有好的设计图，那就要好的其它东西，比如新颖的布料，比如……独一无二的染色工艺。
那些东西，只要够好，就能填补其它的苍白。
“我愿意给钱，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甚至五百万，我只要那个染色配方……”
段红挣扎，她情绪激动，却开始犯困，眼皮子一直打架，她竭力把话说完。
“我不信天下有挑拨不动的人，只要给我时间……”
04
钟裕冷冷的，看着妻子像一块烂泥一样，头垂下去，趴在了桌子上，他抬头扫了魏源一眼，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那一点点不忍心。
“怎么？你还觉得她没疯吗？她都一错再错了，却还死不改口，你还觉得她没错？”
魏源没敢作声，不说话。
他是有点怕钟裕的，这个老师的正牌老公，平常看起来最和气不过，侃侃而谈，端的是一副慈爱老者，经济大家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深不可测。
9年前，钟裕抓到魏源和段红在一起，暴跳如雷后很快接受了，然后一接受就接受了个彻底，竟然和魏源还能笑脸相迎，成为朋友，也是怪哉。
随后他一直就客客气气的，无论在哪里碰到魏源，都根本没那种头顶草原愤怒怨怼的普通男人模样。
魏源觉得这男人挺吓人的，说不清具体哪些地方，反正就是吓人。
“你要再跟着你老师这样混下去，这几个工作室迟早被她作死。”钟裕走到旁边去抽纸擦手，抽纸是干的，他从杯子里倒了点水出来打湿，擦拭自己的右手。
魏源想起他的右手是刚才给老师灌药的手，这是在嫌弃老师？
钟裕把用完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接着说话。
“我看了一下你们这五个月的财务报表，很不好，实际上，你们这两年一直在亏，去年亏损还不严重，今年五个月就超过了去年一年，对吗？”
魏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老师春季和夏季的选品，卖得都不好，被人说很老气，没新意，低于我们的预期。”
钟裕哈哈笑了几声，颇有“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意思。
魏源既然开了口，就说了下去，他也觉得一肚子苦水。
他做了很多设计，只要加了新元素进去，就一定会被卡掉，只能按照老师的标准来做，可她的标准，就是在原地打转，固步自封。
魏源苦这种情况久矣。
05
“想不想摆脱她自己做？”钟裕突然说，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睛里，充满了鹰隼般的锐利。
魏源微微张开嘴，没说话，也不敢接话，只是看着。
“她这种情况，应该要开始系统治疗，不能再上班了，你看看外面，都她砸成什么样子了，这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钟裕笑了笑，眼角皱纹铺开，像把扇子一样。
“这一治疗，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我没空管她的事业，但肯定也不能荒废，两个儿子都还在国外读书，要接手也不现实。”
魏源整个脊背都挺直起来，眼睛里亮起了灯。
钟裕微笑着：“我对她的身体很不放心，这次不治好，就不会让她出来了，但工作室需要人顶着，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胜任了。”
“而且，给你是最好的，今晚陆景明和万姿来闹了一场，这事再遮盖也还是会传出去，如果她被诊断出精神疾病，然后你接任，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只要……陆景明手里的录音不发出去，外面的人都会打消疑惑，毕竟，哪有丈夫会在妻子出事后，把公司交给妻子的情夫呢？
那是恨不得杀死对方的关系，怎么可能托付？
所以给魏源，反而是最快洗涤流言的方法。
“我还可以做主，给你一个工作室，看你要哪个，万燃？大连的？还是上海的？除了广州的不能给你，其他的任你挑。”
魏源要原地起飞了，那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些年被段红捏得死死的，她给了他机会发展但又限制了他更大的发展，他早就不满，都要窒息了。
如此一来，段红的事业，就都是他的了！
“好，我做，那我现在要干什么？”魏源问，他兴奋得团团转，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大干特干一番。
好男儿就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老龟缩在女人裙子底下算什么？
钟裕出去转了一圈，很快进来，指了指外面：“嚯，外面可真够乱的，这女人真疯了。”
他站在门口，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魏源不明所以看着他，钟裕电话讲完，手机收回口袋：“我们需要警察叔叔做个证，现场被她破坏成了这样，任谁看了，也会认为她就是……。”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门，笑了起来，“这里有病。”
魏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拼命点头，觉得所言甚是。
06
三天后，万姿收到警局那边的通知，那批染剂里的确加了另外一种分解剂进去，那才是颜色会毁掉的主要原因。
但这依然并不能证明事情就是魏源干的，因为这种分解剂，市场上很容易买到，无法查清流向和来源。
案子暂时搁置，万姿去了一趟警局，申请撤案。
她回到工厂看生产进度，拿到一百万赔款后，她重新进了新布料，今天才刚到，正在准备开染。
配料房加了密码和指纹双重解锁，暗令变明令：除了杨家母子，任何人不得进入。
她在工厂里忙，旧老板许欢宴晃晃悠悠来了，给她带来了个新消息。
“‘万燃’又易主了，新老总是魏源，段红精神病发作，被送到专业的康复中心去了，她的工作室，魏源全部接手了。”
许欢宴一路招呼打过去，和工人打成一片，比万姿这个现老板还熟络。
万姿大吃一惊，三天前他们见到段红时还好好的，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怎么这么快就进康复中心去了？
“听说你们走了之后，她把整个办公室都砸了，劝都劝不住，保安都被她吸引上来，后来可能他们也搞不定，就打电话叫了警察。”
许欢宴翘着二郎腿鸠占鹊巢，坐在万姿的位置上，一脸百无聊赖，说着听来的八卦。
“听说警察赶到时，她正在一堆垃圾里睡觉，钟裕和魏源在收拾残局，全身上下都是蛋糕，狼狈得不得了。”
许欢宴说着风凉话，“也算是活该了，段红是精神病，我看以后没人找她做设计了，刚拿了个终身成就奖，就真的终身成就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