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叶之微在爸妈的唠叨和注视里吃了整整一盘饺子，韭菜猪头肉馅的，配着妈妈做的碎蒜末，香气扑鼻。
腊月二十九，叶之微在十点钟才起床，起床之后发觉自己头疼脑热，身上也开始变得沉重。
妈妈恰好进了卧室，看见缩在被窝里的叶之微。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累不累，昨天开了一天车，睡一觉能不能缓过来。”
叶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叶之微的床头。
“感觉不太好。”
叶之微出声回答，沙哑的嗓音把叶妈妈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开了12个小时的长途高速，把自己累感冒了。
叶妈妈给叶之微端来水和感冒药，叶之微机械的吞咽下去就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睡着的叶之微没能听到爸爸和妈妈对她的夸赞和心疼。
自己一个人去外地上学工作，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从零打拼做客户经理，靠着自己两年买了车，还一个人开了那么久的高速回来。
叶妈妈同叶爸爸细数着女儿的坚强，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女儿的功勋章里，妈妈看到了她的不容易。
叶爸爸擦了擦叶妈妈的眼泪。
“大过年的，别哭了，等会她醒了看见你这样还要担心我们。”
叶妈妈自己把脸上的泪珠抹干净，笑着同叶爸爸说。
“今年出去走亲戚不用你开拖拉机骑摩托车了，你可以安安心心跟他们喝酒了。”
叶爸爸喜欢喝酒，往年因为要担负着接送全家人的重任，他一直不能尽兴。
叶之微再醒来的时候，不适已经退去了大半。
手机里收到了银行的动账信息，卡里转入了5万块，是年终奖。
叶之微顺手给爸爸和妈妈分别转了1万块，这是她第一次给爸爸和妈妈发红包，心里暖暖的。
营业部的大群里，不知道谁带头起哄，让各个条线领导给大家发过年红包。
个人和公司条线的领导都已经发过了，叶之微运气不太好，每个红包金额都不大。
张景澈全程没有出现在群里，同事们收完红包，起哄渐渐下去，群里又归于平静。
叶之微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一片叶子被风吹着凌乱的飘着。
不知道张景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已经回了深城的家还是说还在开会，照理说总行应该是大年三十才放假，今天确实还是工作日。
叶之微漫无边际的思考被群里的信息提醒打断。
【祝大家新年快乐！】
张景澈出现了，消息下面是一个红包，叶之微点开，很不幸的，金额依然不大，还不如前两个抢到的多。
叶之微点开列表里看见其他同事都是大几百块，只有她连10块都不到。
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又想到今年此刻和去年相比，自己拿到的钱已经多了太多，人要知足，俗话说知足常乐。
大年三十的晚上，叶之微和叶爸爸叶妈妈横七竖八的躺在炕上，合盖着一床被子，看着电视里直播的联欢晚会。
其实叶之微没有很喜欢看晚会，只是她很享受这种跟爸爸妈妈一起安静的欣赏节目的静谧时光。
农村的家里，大年三十大家都要守岁，一家人看着春晚等到十二点，放鞭炮，吃饺子，这一套流程走完才算过了年。
叶之微拿出手机给各位领导同事编辑拜年信息，微信里面人太多，上学的上班的还有客户领导，叶之微习惯了收到别人群发的祝福，当然也习惯了给别人群发祝福。
只是群发的人里，没有包括张景澈。
叶之微点开同张景澈的聊天框，拜年信息是一定要给支行长发的，几点发，发什么，叶之微没有想好。
是不是要等到十二点？是不是有些太隆重和刻意？
【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叶之微编辑好了，但是迟迟没有点击发送，指尖在键盘上来来回回，最终点了返回。
现在9点，叶之微想还是等到12点吧，这个信息太普通，现在发说不定会被当成群发的信息，而叶之微不想这样。
彼时的张景澈也在深城的家里，与叶之微家里的氛围不同，他们家早早吃过晚饭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张爸爸在书房，张妈妈在客厅，而张景澈在自己的房间，他们家的人从来不一起看春晚，或者说不一起看电视，那样子有点浪费时间。
他们家的常态是一起吃饭，结束之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甚至有时候，饭也不一定需要一起吃，因为他的爸爸妈妈都很忙。
张景澈从来没觉得过年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他的爸妈不会因为过年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照，如果非说一点区别的话，过年期间来他家拜访他爸妈的人比较多，比较频繁。
或者其实平常也有很多人来，只不过平时他在家时间比较少，看到的机会不多。
张景澈看着微信页面上密密麻麻发来的祝福信息，甚至懒得点开。
这里面，没有他想要看见的人的未读信息。
他在深城出差的时候，看到鲁梅发给他的营业部所有员工的返乡计划，叶之微写的是腊月二十九出发，自驾。
张景澈觉得在腊月二十九自驾从苏城开回清照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她是自己一个人，要面临堵车，面临天气的不确定性。
一路上太不安全，他甚至想要给叶之微打个电话让她放弃开车回家。
张景澈又觉得没有必要，他认识的叶之微有主见，有恒心，有毅力，做了的决定很少会改，就像这次报名去县域支行一样。
毕竟是毕业之后的第一辆车，她想开回去给她的爸爸妈妈看看，他也觉得不是不能理解。
张景澈盯着手机的页面，他迟迟没有收到叶之微的信息，他甚至觉得叶之微可能不准备发了，年后毕竟是直接去县域支行报到。尽量减少跟自己的接触，这种事情，叶之微干的出来。
张景澈站在卧室的阳台，冬天的深城也开始冷起来，风带着寒意顺着人的脖颈往身体里钻。
他无法控制的想，叶之微过年的时候会做什么，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无聊。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叶之微举起酒杯一边同爸爸妈妈举杯庆祝新年，一边把那条编辑好的信息点了发送。
有些漆黑的夜里，两个光点闪烁着，一个是张景澈指间燃烧的香烟，一个是瞬间亮起的手机屏幕。张景澈打开手机，里面是叶之微发来的信息。
【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时间恰好是00:00，张景澈知道这条不是群发信息，这是叶之微特意发给他的，但是他没想好说什么，于是香烟在指间燃烧一直到皮肤感觉到轻微的灼烧感的时候，张景澈都没有想到要回什么。
最终，叶之微没有收到张景澈的任何回复，反而是其他人的消息叮叮当当的进来了。
周奇：【微微，新年快乐，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天天开心快乐！】
叶之伟：【两位姐姐新年快乐，希望两位姐姐新的一年里都要好好赚钱，然后带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夏蓉蓉：【微微，新年快乐，新的开始，你要开心哦】
郭艾佳：【微微新年快乐，祝你去到新的支行一切顺利，业绩爆单！】
刘达：【谢谢微微的祝福，你也是新年快乐。】
叶之微给朋友们一一回复，心里充盈着被朋友关怀的快乐。
她群发给客户的那条信息，被刘达认真的回复之后，叶之微有些不好意思，她这个客户经理太不称职。
于是叶之微又给刘达多发去了几条信息。
【刘总，新年快乐，今晚吃饺子了吗？】
【苏城不吃饺子，我们吃八宝饭和汤圆。】
刘达回的很快。
【刘总今天也在守岁吗？】
【倒也没有特意守岁，就是还没睡。】
【一年又过去了，刘总新的一年生意兴隆啊，多多支持我们行的业务！】
【你可真是，大过年都还聊业务啊】
【什么时候回来？银行放了几天假？】
【我年后可能不回市区了，行里有新的安排了。】
【？】
【行里新开了一家县域支行，现在比较缺人手，我年后就直接去县域支行报道支援了。】
【离市区远吗？还回来吗？】
【两个小时车程吧，我还是营业部的客户经理，只不过暂时去支援县域支行，等他们业务起来了我就回去。】
【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应该每个月都会回市里回访我的存量客户，到时候回市里提前约您时间去拜访。】
【好】
【刘总，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县域支行那边展业需要我帮你打招呼吗？我有几个县域支行的朋友。】
【真的吗？好呀好呀，那真的太麻烦您啦，要不年后您跟您的朋友打声招呼，然后我这边就联系他们去拜访一下。】
【年后再说吧，看看到时候我需要去县域的时候可以带着你一起去认识一下。】
【好的，谢谢刘总！】
【不客气，看你工作认真，我也愿意给你介绍客户的。】
【您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好。】
叶之微跟刘达聊完就跟爸爸妈妈再见去卧室睡觉了，农村，没有什么特别的娱乐节目，看完春晚吃完年夜饭，大年三十就算结束了。
叶之微进入梦乡的时候，张景澈跟赵越彬出去喝酒去了。
赵越彬开车载着张景澈去了湖边，俩人倚靠在敞开的后备箱里。
“我准备跟夏蓉蓉确立关系了，接触半年多了，我觉得我俩蛮合适的。”
“认真的？”
“认真的。”
“挺好的。”
“你呢？夏蓉蓉跟叶之微好朋友，但是你跟叶之微在一个支行，你俩这层关系，我也没问过，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没有打算，已经分开了不是，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她要去县域支行。”
“你舍得？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张景澈沉默了很久，闷了一口酒。最终没有回答赵越彬的问题，赵越彬也没再继续追问。
他跟夏蓉蓉默契的决定不插手张景澈跟叶之微的任何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思考自己选择，然后后果自己承担。
张景澈喝的不多，许是有心事，竟然上头的很快，晕晕沉沉的脑袋。
他点开手机银行，鬼使神差的又买了500克的黄金。
就当是为叶之微给自己的祝福回礼吧，张景澈想。
至于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给她，以什么由头给她，他现在没有头绪。
大年初一，叶之微起的有些晚，虽然睡前叮嘱叶爸爸早上等着她一起拜年，但是她起的太晚了，叶爸爸已经出去走完村里的大半圈人家了。
叶之微不想自己拜年，因为要自己应付那些村子里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跟他们尬聊自己的工作，感情，聊到没有话题可以继续的时候就双方陷入在沉默里，等待着时间尽快过去，然后迫不及待的提出自己要去下一家。
叶之微出生在腊月，阳历已经是第二年，但是阴历却仍旧在第一年，所以叶爸爸对外都说叶之微的虚岁，说她25了，然后叶之微跟在后面挨个解释，说自己今年刚刚24.
对于年龄，叶之微分秒必争，她甚至都想说生日还没过，严谨点说，是23岁。
有些喜欢唠叨的叔叔阿姨会把问题聚焦在叶之微的个人问题上，什么时候恋爱呀，最近有没有碰到合适的男生呀，喜欢什么样的呀，需不需要帮忙介绍呀，诸如此类的问题总是令叶之微头大。
叶之微总是说，不急不急，还年轻，先搞事业。
大年初一的早上，张景澈被张爸爸喊到书房里。
“亚男要回国了，你叔叔说让她跟着你去苏城做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俩正好一起回深城。你觉得怎么样？”
“都好。”
“什么叫都好？你俩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该定下来了，之前你们都在国外上学，现在都回国内了，就尽快安定下来吧，苏城那边也不用待很久了吧，这次你不是已经把支行做到了第一？”
“嗯，但是我还是想再把营业部提提再去审批中心，希望履历里的成绩更漂亮点。”
“嗯，今天待会去和亚男聊聊，看看你们去苏城怎么个规划法。”
“好。”
“阿澈。”
张爸爸忽然喊了张景澈的名字。
“这个规划不错吧？”
张爸爸的语气里带着询问和试探。
他觉得张景澈的兴致不高，想要确认一下儿子的心意。
“挺好的，我的规划也是苏城待完就回总行。至于亚男那边，就看她自己的想法吧。”
“行，好好干。”
“好的，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