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叶之微回到了张景澈的公寓，这是她第一次在张景澈不在家的时候自己过来他的公寓。
叶之微手指触碰着门上的密码锁，界面冰凉，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把密码敲上去，伴随着敲击的声音，叶之微的胸腔里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
门开的一瞬间，叶之微看着空旷的公寓，心里升腾起了一种自己是这个公寓的女主人的安慰。
这所公寓的很多地方曾留下她和张景澈欢爱的景象，厨房的洗碗池边，客厅的沙发，卧室的飘窗，健身房的瑜伽垫，书房的座椅，那些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疯狂时光并不能给叶之微带来归属感，因为那是两个陌生人在性上的沟通和接触。
而今天，在她单独自己进入这所公寓的今天，她却从心底里觉得被接纳，因为今天她是张景澈的爱人，甚至以后都是，所以叶之微觉得开心。
张景澈说他会找到两个人未来的路，而叶之微也从心底里激励自己走的更远。如果以前的奋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更体面，更有成就感，那么现在奋斗的原因又加了一条，她希望成为一个和张景澈可以并肩的人。
当那一天到来，她站在张景澈身边的时候，别人不会说她是攀附在张景澈身上的凌霄花，而是一棵跟张景澈一齐生长的大树。
行长的周中和周末都很忙碌，应酬是常有的事情，他有司机，叶之微不担心他的安全。
只是叶之微总是会想起来张景澈那个揉胃的动作，如果可以，她是很愿意留下来照顾张景澈的，比如给他熬个粥，帮他揉揉胃什么的。
但是她不能，除了张景澈，叶之微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爱情，绝不能成为叶之微人生里的头等大事。
回县域支行的路上，叶之微拨通了郭艾佳的电话，即使不聊昨天晚上公司的会议，叶之微也想跟郭艾佳寒暄一下，缓解她的情绪。
她能够理解，被领导在全员会议上批评，那心情一定很糟糕。
“喂，微微，怎么了？”
“嗨，佳佳，我没事呢，在开车，有空吗？陪我聊聊天呗。”
“行啊，聊什么？”
郭艾佳的语气正常，似乎昨天的会议和批评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最近工作咋样，顺利吗？公司条线最近忙不忙啊。”
“别提了，你不问这个我还没打算说，我们昨天晚上临时通知开会，要求大家汇报在手项目，我有一个客户因为综合收益太低还跟行里申请利率优惠，被张景澈在同事面前疯狂diss，可又不是我的客户，是我师父的，她说让我这么走流程就行。我真服了，真是被郭大侠，我昨天晚上感觉整个人都裂开了。”
“啊，你还好吧。”
叶之微假装不知道的语气关切的询问着。
“活着呢，死不了，不就是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了一下嘛，又不会掉下肉来。但是，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平等的讨厌公司条线的每个人，包括我的师傅和张景澈，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银行里面的人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佳佳，你别往心里去，别太在意他们说的那些不太好听的话。”
“哎，微微，我真是想不通啊，你说不能这么申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当时在办公室里很多人都在，我还跟我师父确认了一下，她说就这么弄就行。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心都黑了吗？”
“一个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虚伪自私的伪君子。”
“我不想在意，但是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全都一个样。我师父想给客户降息怕被训所以流程让我走出事让我背锅。张景澈呢，不管什么业务都只想着条线的利润，新人的死活他是一点不管啊。还说什么我已经不算新人了，可是公司条线一年半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我只会操作流程，我真是烦死这些个人了。”
“吃饭了吗你？”
叶之微发觉郭艾佳的情绪非但没好，反而有些失控，于是及时的调转话题关心起郭艾佳的晚餐。
“没呢，刚到家没多久，也没什么胃口。”
“喝奶茶吧，我给你点奶茶，抚慰一下你受伤的小心灵。”
“好，我想喝喜茶，给我点最贵的。”
把心里的不快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之后，郭艾佳的心情好了很多。
“好，等我到地方就给你点，等着吧。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待会奶茶就到了。”
“好的微微，那你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的奶茶。”
叶之微到了县域支行就给郭艾佳点了一杯奶茶，大杯，希望可以缓解她郁闷的心情。
郭艾佳是叶之微来银行之后认识的好朋友，而张景澈是叶之微来营业部之后爱上的男人，叶之微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即便叶之微现在无法介绍他们俩人以银行之外的身份认识。
张景澈应酬完回到公寓的时候，公寓是开着灯的，但是家里没人。
张景澈拖着一身酒气，疲惫的卸去鞋袜，玄关的壁台上摆着一瓶酸奶，草莓味，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
“酸奶解酒，厨房还帮你做了热粥，可以暖暖胃。”
便利贴的右下角，是一只简笔画的布朗熊。
张景澈看着这熟悉的酸奶和简笔画，觉得身上的疲惫也跟着卸去了一些。
他走到餐厅，在中岛台坐下，台上的白瓷碗里放着叶之微煮的白粥，冒着热气，他解锁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叶之微。
以前，这种类似报备的动作张景澈是从来不做的，只不过今天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要这样，那张图片就已经被发送出去了。
叶之微熬好的粥，他想让叶之微知道，自己在喝。
电话几乎立刻就跟了过来，张景澈点了接听。
“喂，你回家了张景澈。”
张景澈一手舀着热粥散温，一声不大不小的嗯从他的鼻尖发出。
“不到十点，回来的蛮早的，胃有不舒服吗？”
张景澈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了白粥旁边，放松的喝了一口叶之微做的白粥，应该是熬了很久，软糯粘稠。
“粥很好喝。”
他没回答叶之微的问题，而是发自内心的夸赞了叶之微煮的粥。应酬回来能喝上一碗热粥，确实是他很久没有过的体会了。
此时，如果叶之微在家，把人搂在怀里应该会更放松。
“那你多喝点。”
“什么时候到的县域支行？”
“比你提前到两个小时。”
“路上车多吗？”
张景澈一边喝着粥，一边问着一些没有什么营养但是他却想要知道的问题。
“不多，路况很好，一点也不堵车。”
“嗯，那就好。”
“哎，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来送我啊，坐男朋友的车肯定比自己开车要舒服。”
两个人聊天的氛围太安逸，叶之微忍不住的小小的畅想了一下，她的话里没有抱怨，只是夹着一点小女生的渴望，哪个小女孩谈恋爱不希望被自己的男朋友接送呢？
可是对面张景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了他喝粥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提一个不合理的要求，叶之微立刻改口。
“我说着玩的，你不用当真。”
叶之微在这一刻居然不安，害怕张景澈会觉得她不懂事。
“嗯，我知道。”
张景澈说话的语调如常，叶之微听着却在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叶之微知道未来是他们俩的禁忌词，即便张景澈说他会找到两人以后的路。可是那天没到来之前，叶之微对于未来只能缄默不语。
可是偶尔发现已经得到的当下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隐秘的爱人，重点不是爱人，而是隐秘。
于是话题好像忽然间没办法再继续下去，叶之微听着对面人沉默里的呼吸声，一下子忍受不了二人之间这种无言的氛围。
“你喝粥吧，我还得去收拾点东西。”
“好。”
叶之微电话即将要挂断的时候，张景澈猝不及防的喊了一句。
“叶之微。”
“嗯？”
“总会有机会的。”
叶之微当然知道张景澈说的是什么。
“好。”
于是情绪来的突然，被抚平的也有些突然。
张景澈的话就像是一颗糖，一颗可以随时治愈叶之微的糖。
叶之微又投入到新的营销客户之中，那笔她费了很多心血写调查报告的大户成功放款，她想起李洋说的会给自己挂一点分成，于是一直等着接手客户经理发起关联单给自己签字。
直到周五下午，叶之微在扫描客户资料的时候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同事的文件夹，那里面第一张赫然就是叶之微写报告的那个大户的关联单。
只是关联单上的名字并没有叶之微。
接手客户经理10%，县域支行公共90%，而叶之微前期的努力得到的是0收益。
叶之微当初从李洋行长手里接这笔业务的时候，出发点不是挂业绩赚钱，而是为了学习大公司报授信的流程，是李洋行长自己说会给叶之微挂一部分业绩，因为她前期努力了很多。
现在这张纸这个扫描件赤裸裸的告诉叶之微，李洋行长之前说的话都是在放屁，而自己一直期待的大户分成压根就是个笑话。
叶之微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李洋问清楚为什么没有自己，又害怕把领导得罪会被穿小鞋。
其实叶之微在意的不是钱，叶之微想要的只是一个说法。
【在吗？】
叶之微想要听听张景澈的意见，但是张景澈没有回复。周五下午，可能行领导要开会。
叶之微在等待中变得越来越激动，最终还是冲到了李洋的办公室。
李洋刚挂了个电话听见有人敲门喊人进来，对于突然来办公室找他的叶之微有些惊讶。
“微微？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坐在椅子上，大腹便便的肚子摆在双腿之上，脸上笑容温和，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叶之微不止一次的想到，如果他去配个广播剧什么的，应该很出彩。
“李行，我想问一下之前写报告那个客户的情况，我看最近客户已经成功放款了，想问一下咱们什么时候签关联单啊，我能挂多少分成呀。”
叶之微捕捉到李洋听到她的问话之后那一瞬间垮下来的表情，不过几秒之后，那副微笑的面具又挂在了他的脸上。
“哎呀，微微，这个户呢，因为没有在你信贷系统里操作，所以咱们没办法给你挂分成，不合逻辑。”
李洋语气温柔的说着。
“可是这个客户前期全都是我对接的，走访，收资料，写报告，全都是我。就只是最后因为那个原因我没办法入系统，所以就等于我这些都白做了是吗，李行。”
“话不能这么说微微，这个户原来是要在你系统里做的，但是因为你自己的问题被客户投诉导致信贷系统停了，这也怪不得别人，要不是小李接下了这个客户的后续操作，耽误了业务进程你还要负责任呢。”
李洋见叶之微态度强硬，执迷不悟便也懒得再跟她周旋，直接把锅又甩回到了叶之微身上。
叶之微讨要无果，从李洋办公室无功而返。
李洋没有想到之前一直踏实肯干，循规蹈矩的叶之微忽然这么较真的要分成，原来想好好安抚一下，但是看见叶之微对于这件事情颇有微词便也懒得折中，直接表明了态度。
李洋之前一直想留下叶之微是因为她业绩好，人也听话，却没想到其实是一只牙齿锋利的小兔子。
叶之微回到酒店，复盘今天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生气，依然想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权益争取回来。
张景澈的电话适时的响起来。
“怎么了，下午分行在开会。”
叶之微一五一十的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张景澈，她以为张景澈会帮她分析目前的局面，告诉她再如何去和李洋谈判才能把自己该拿的分成拿回来，可是没想到张景澈只淡淡回复了叶之微一句算了。
“张景澈！这个客户我费了很久的心思，这样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我真的很不甘心。”
“目前的情况是李洋明确跟你说了这个客户的分成没办法给到你，也跟你讲了看起来合理的原因，一个是错误是你自己导致的，第二个是客户不在你系统内，分给你不合规则。你现在人在县域支行，他是你的领导，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你现在都不应该再跟他继续争取。”
张景澈很认真的在给叶之微分析情况。
“可是我出问题是因为宋亚男，而且我在这个客户身上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了，我憋屈。”
叶之微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因为宋亚男被停掉的信贷系统，因为信贷系统被拱手让人的客户，这一切都让她心里翻涌着难过。
“叶之微，沉默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你在这个客户身上花的时间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现在考虑的不是之前的时间成本，而是你继续争取下去的后果，你明白吗？”
叶之微沉默着。
“你要是想要客户我可以给你。”
“我不是想要客户，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
“叶之微，这个客户也不是你自己营销的，是李洋的业务让你操作走流程，他给你客户和我给你客户有区别吗？你要是想学习流程我给你一个新的客户就行了，你没必要揪着李洋那个客户不放。”
张景澈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给那个人只给了10%，你还指望他能分给你吗？叶之微，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我不理智，我没法理智，都是因为你，因为宋亚男，否则这笔业务一定会进展顺利的。”
叶之微情绪有些失控，讲话出口伤人。
“叶之微，那件事情我很抱歉，可是已经过去了不是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一笔业务能拿多少提成，我可以直接打给你，或者我安排个客户给你，随便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张景澈，在你眼里我计较的就是钱是吗？”
“不管你计较的是什么，表面看来就是钱。叶之微，没人会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留给你去听你这些动作和话语下面最深层次的诉求是什么，他李洋会听吗？不会，他只会觉得你不听话，想分钱，仅此而已。”
“你也这么觉得是吗？觉得我只是想分钱。”
“改关联单能得到什么，就只是能得到钱，微微，客户还是在另一个人的信贷系统里，别人也不知道业务前期是你对接的，你能拿到的只有钱而已啊。”
叶之微听着忽然就放弃了再继续给张景澈剖白自己的心情。
“你说的对，沉默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是我天真了。”
“这周末回市区吗？”
张景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叶之微上句话里大量的情绪，他以为叶之微真的意识到问题。自顾自的问叶之微回不回市区。
“不回。”
“恋爱第一周的周末就不见面吗？”
张景澈的语气里少有的音调起伏着，似乎对于叶之微不回来的回答感到惊讶。
“你想我你可以来找我，为什么一定是我回县域支行？”
“好了，你不想回那就下周再说。”
“如果我下周也不回呢？就下下周再说吗？张景澈，为什么总是只有我在努力，你就不会尝试来找我吗？”
叶之微在今晚的分成事件里的不被理解的委屈，张景澈永远等在原地的失望，两种情绪一齐向叶之微杀将过来，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于是抱怨的话里带着一丝哭腔，但是对面的张景澈依然冷静沉着，听起来不像是在跟女朋友说话，而像是跟客户谈判，叶之微听到对面电话里传来他低沉冷静的声音。
“叶之微，你能不能情绪冷静一点？”
叶之微瞬间失去了继续跟他讲话的心情，于是电话被挂断，张景澈的手机里传出忙音。
他看着手机界面，没有再拨回去，而是走去书房继续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