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无奈地收住脚步，转过身来，往前挪了几步。
叶卓群扫了她一眼，说话时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顾屿凌，我必须要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式的警员，这里是重案组，不是你警校的课堂！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能通关得高分！我们的对手是真真实实的犯罪分子，有的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有的是响尾蛇，看着不动，冷不防咬你一口，就要了你的命！在学校里挂了科还能重修，在这里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我希望你把我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不要把自己的前程白白地糟蹋了，听明白了吗？”
顾屿凌点了点头。
叶卓群的脸色稍一缓和下来，就立刻呈现出疲态。这一上午，真是够折腾的了。她叹了口气，朝顾屿凌摆了摆手：
“好了，你去吧。”
这一声，让顾屿凌心里一松，赶紧就要迈步——
“等一下。”叶卓群叫住她，顿了顿，然后说，“看着点儿江铠。”
顾屿凌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叶卓群的意思，她点点头：“叶队，你放心。”
***
顾屿凌找到江铠的地方，是在警局的天台上。阳光从他前方照下来，在他的身后拉开斜斜的影子。
顾屿凌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想要让江铠注意到她，主动来点儿反应，她好有机会接话。但看他还像木头桩子似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的虚空，顾屿凌索性直接站到了他视线的正前方。
江铠的眉头轻轻皱起，心情分明是落寞的。但是眉宇之间，间或掠过的却又是极其玩世不恭，听之任之的模样。
从顾屿凌刚推开天台的那一扇小门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不想动，也不想说话。现在见顾屿凌直接站在了他的对面，知道避无可避，索性挑了挑嘴角，说出一句自己都觉得无聊的玩笑：
“闪开，别挡着我看美女。”
神经！
顾屿凌白了他一眼。这是警局的天台，下面对着的就是停车场，这会儿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哪来的美女！
不过，看他还能开玩笑，顾屿凌一颗提着的心，瞬间放下去不少。正想着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没想到江铠倒先开口了：
“屿凌，”
他温柔地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一根绒绒的羽毛，在她的心里轻轻地撩拨了一下，顾屿凌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了一两秒，整个世界好像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江铠一个人的声音，轻风拂面，低低如耳语般掠过耳畔：
“还记得吗，你刚来重案组报到，也是在叶队的办公室外面，你跟我说，你绝对不会连累我。我当时说，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他自嘲地笑笑，“看来，我以后不当警察的话，可以摆个摊儿算卦，就凭我这铁口直断的能力，生意肯定差不了。说不定到时候连晓蓉都抛弃那个什么绿生生，把我当玄学届的男神了呢。”
说这些的时候，江铠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玩笑表情，但顾屿凌却听出了他话里的玄机。
“不当警察？”她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江铠偏开目光：“鱼马上就咬钩了，哪里还有放弃的道理。”
顾屿凌没说话，在心里把自己的计划又推演了一遍，觉得稳妥了，才开口说：“铠哥，我有一个计划……”
哪知只说了这一句，江铠就打断了她：
“屿凌，从现在开始，你和高少波该干嘛干嘛，不要再参与这件事了。”
顾屿凌愣了几秒，随即心里的愤怒像火苗一样腾起，竟然怒极反笑。她这一笑，倒把江铠给整懵圈儿了。
“江铠，”顾屿凌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冷得能把空气直接冻出冰碴儿，“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帅，跟个孤胆英雄似的。被全世界都给抛弃了，还准备以德报怨，牺牲自己，维护正义，是吧。”
江铠被她阴阳得愣在了原地，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潮水一样泛了出来。
“顾屿凌！”江铠第一次跟她发火，“你别太过分！不知好歹！我……”
“行了行了。”顾屿凌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下面的台词你就省了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江铠被她这么一噎，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滚了滚，果真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眼睛看她，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江铠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受！就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拳，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的别扭！
顾屿凌却不理会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咬她一口的表情，继续说：“你想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好，是为了保护我，是吧。”
顾屿凌鼻子里哼一声：
“最烦你们这种自我感动的人了！只要是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就可以自说自话，替别人做决定了？你问过我的意思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江铠一愣，一股柔柔的暖意居然从心底涌了起来。
这一上午状况频出，他的心就像是苦水里泡的一样，一收一缩之间都泛着苦味儿。但顾屿凌这几句明明是在骂他的话，却意外地让他在这一重重委屈之间，咂摸出甜的滋味来了。
江铠看着她，一脸期待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不想退出？你要和我一起继续查下去，被处分，甚至革职都不怕？”
顾屿凌眼皮一掀：“你有毛病啊！我当然怕！”
江铠气极反笑：“我好心保护你，你骂我，说我想当孤胆英雄。我问你是不是豁出去想继续一起查，你又说你担心自己的前途。顾屿凌，你这就叫‘又当又立’吧。既然这样，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瞧不起我？”
顾屿凌直接无视了他的嘲讽，眼睛淡然地朝他扫了一眼：“江警官，你是不是被郑晓东给玩傻了？明知道他给你挖好了一个坟墓，拿着铁锹在旁边儿站着，就等着你往里跳了好填土呢，你居然还要屁颠儿屁颠儿地往过奔？江铠，你别犯傻，你白白牺牲了自己，在坏人眼里，还不如尘埃草芥，一点儿都不值钱！”
江铠没说话。
顾屿凌忽然心里一软，叹口气，语气不觉间缓了下来：
“铠哥，你想想，如果为了惩治一个坏人，咱们就得搭进去一个。这世界上坏人可比警察的数量多多了，照这么个搭法儿，好人不是要赔光了吗？”
顾屿凌的话，江铠听进去了，他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是，焦尸案胶着到现在，眼看着就要抓住对方的马脚了，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他不甘心地沉默着。
顾屿凌看着江铠，心里生出几分心疼，脑子里出现了郑晓东得意洋洋的样子，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
“郑晓东这个王八蛋，这么耍我们，要是不能亲手把他给抓回来，我就从重案组退圈！”
生平第一次，江铠听到有人管辞职叫退圈的，再看顾屿凌，清秀柔美的脸上竟多了几分刚韧来。
江铠半是感慨，半是玩笑地说：“看来我们顾警官还挺记仇的。以后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能惹你生气，不然的话，后果可怕。”
“那当然！”顾屿凌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点儿闪避的意思，回答得特坦然，“我这个人，心眼儿小的很，从来不懂什么叫做‘以德报怨’的。对我好的，得罪过我的，我都记得。我天天提醒自己，等我找到机会的时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一起算总账。”
江铠愣了。他没想到顾屿凌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如此冷静、清醒，坚韧又充满力量。自己燥热的心，冲动的情绪，也随之冷静下来。再看顾屿凌时，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欣赏：
“你刚刚说，你有一个计划？”
顾屿凌的唇边浮出一抹笑：“既然郑晓东挖个坑给我们跳，我们就设个套儿，让他自己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