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扭脸，见一辆黑漆雕花马车在身后缓缓停下，车帘被一柄玉骨扇挑开，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不同于战北宸刀削斧刻般的清寒与冷硬，这张脸更像是经过巧手匠人的精心雕琢与打磨，线条流畅而又温润儒雅，微挑的眼梢与斜飞入鬓的修眉，有神彩而不凌厉，一眼望去，就觉得有一种惊才绝艳之色。
传闻之中，七王爷战承遇有经天纬地之才，一身锦衣风流倜傥，更是雅盖王侯。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战承遇一撩衣襟下摆，自马车之上跃下，月牙白的锦袍划过一道流光，如临风玉树。
“涵宝？你怎么在这里？”
涵宝上前，激动地一把捉住了战承遇的袖子：“七王爷，帮我一个忙呗？”
“你是不是又惹祸了？”战承遇无奈地摇摇头：“这次就连你九哥都护不住你了？”
“没有，我最近可安分的很。”
涵宝无暇玩笑：“是沈将军惹祸了，如今正在午门等着斩首呢。”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钧世子被他齐刷刷地切断了一根手指，这祸事可不小。不仅是我，就连大公主，三王爷也全都闻讯进宫了。”
“此事定有误会，沈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战承遇点头：“沈将军忠心耿耿，我也不信他会刺杀皇孙。可是有侍卫在一旁亲眼目睹作证。
小世子又年纪小，说不清楚，太子殿下一口咬定沈将军乃是蓄谋加害，谁能为他辩解？即便是你九哥来了，也是枉然。”
涵宝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九哥今儿去了军营，是我九嫂来了，这不被挡在宫门外，不让进去么。”
战承遇这才抬脸，见沈清歌立于宫门之外，一身极简的素衣，长发垂肩，并未盘起，只在头顶用一支玉兰簪松松垮垮地挽了一个发髻。
那张脸也如她的装扮一般纯净，眼角眉梢跳跃着明媚的阳光，令人看一眼，就好像荡涤干净了心里的浮躁，舒缓了下来。
这果真是那个战北宸不待见，丢在云鹤别院里自生自灭的九王妃？
就冲这恬淡安宁的气度，也强过那卫婉莹三分。果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么？
他冲着沈清歌点点头：“弟妹。”
沈清歌知道，战承遇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她上前两步，冲着战承遇福福身子：“还请七王爷念在我父亲为保卫长安披肝沥胆，出生入死的份儿上，救我父亲一命。”
战承遇有些为难：“并非是我不愿出手相助，而是你要知道，这钧世子在母后跟前可是千娇百宠，谁也比不得。
如今他虽说没有性命之忧，可沈将军伤他是实。父皇盛怒之下，越是求情只怕越适得其反，我也爱莫能助。”
清歌咬牙：“我知道，这样有点让七王爷为难。我只求七王爷能帮我向着父皇带一句话。”
“什么话？”
沈清歌斩钉截铁：“就说，我可以接回小世子断掉的手指。”
“什么？”战承遇以为自己听错了。
涵宝也是大吃一惊：“九嫂，这种话是不能开玩笑的，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宫里那么多落井下石的人，大话一旦放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沈清歌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孤注一掷：“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见到皇上。”
战承遇一口拒绝：“你这样做非但救不了沈将军，还要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你且稍安勿躁，待我见到三哥，一起向着太子殿下求个情。毕竟像沈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举国难求。”
沈清歌摇头，她对当前形势心知肚明，父亲怕是凶多吉少。
“太子殿下与母后心疼小世子，绝对不会轻易原谅我父亲的，就请七王爷帮我这一次，清歌感激不尽。”
战承遇略一沉吟，也知道自己适才所言不过是个安慰罢了。沈清歌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没想到竟然也能看透这其中的玄机。
沈将军当年怀才不遇，乃是三皇子的外公，贵妃娘娘的父亲一手提携起来的，屡立战功，方才能做到这振威将军。
前些时日，宫里又有风声放出来，皇上打算直接授印，让沈将军执掌东营兵马。
在太子一党看来，沈将军无疑就是三皇子夺嫡路上的助力，巴不得除之而后快。今日好不容易借着小世子一事，落实他的罪名，岂能轻易原谅？
更何况，断指在寻常人家，或许没有太大的讲究，可是在皇家，牵扯可就太多了。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有肢体残缺的孩子，有时候可能就会丧失原本属于他的机遇，影响到终身前途。
所以说，今儿这局，谁求情也没有用。
他无奈地点点头：“你若心意已决，我可以帮你将话带到父皇跟前。”
沈清歌感激地道：“多谢七王爷。”
“都是一家人，何须这样客气？只是你自己要想好退路，一会儿不可莽撞行事。”
叮嘱之后，便径直进了宫门。
沈清歌候在宫门之外，眼瞅着日影一点一点偏移，心急如焚。
涵宝更加替她担心：“早知道你这样鲁莽，我就不应当跟你一起来。一会儿见了皇上，他若当真让你医治小世子的手，你怎么办？九哥肯定会怪我。”
沈清歌被他滴溜溜地在跟前晃得头晕：“如今这世上，我也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只要能救下父亲，一命换一命也值了。”
“也就是说，你所说的接指就是吹牛了？”
“算算时间，事情发生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可以勉强一试，成与不成都是未知。但是或许能使个缓兵之计，让我父亲有一个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涵宝急得直跺脚：“我留下来也拦不住你，倒是不如去一趟军营，找我九哥来。”
“他早就看我碍眼，恨不能我就这样被砍了脑袋，他就可以另娶了。”
涵宝气嘟嘟地瞪着她：“你又不是我九哥，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清歌苦笑：“我今日没有心情与你斗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人正急得如热锅蚂蚁，有太监从宫里飞奔而出，尖着嗓子：“九王妃呢？皇上有旨，宣九王妃入内觐见！”
“我在，我在这里！”
沈清歌大喜，忙不迭地应着，与涵宝对视一眼：“不成功便成仁，我若是出不来了，你眼馋的那些宝贝就全都归你了！”
涵宝白了她一眼：“呸，乌鸦嘴，我堂堂蒋小侯爷，谁稀罕你那点破烂玩意儿？”
沈清歌笑笑，跟在太监身后，急匆匆地进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