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食物的香味本就遮不住，宋时也根本没遮。
尤其是长年吃素的人，附近谁家炒了点猪肉包了几个饺子，都能精准定位，更别提那么香浓的大锅鸡了，西北风一吹，半个村子都闻到了。
馋得直流口水。
宋三嫂扯着嗓子满村的找孩子，被人一追问，就苦着脸道，“是大哥，怎么都劝不住，那鸡是要留着下蛋的，怎么能杀了吃肉呢，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谁家过年过节也没这么个吃法呀！就是要吃，也是要给小弟补身子的，他读书费脑子，还要考秀才，是我们一家的希望，活该吃点好的，我们这些庄稼人，吃点野菜也一样的。我也不知道大哥他怎么想的，还一杀就是两只，这要是被娘知道了...”
她摇头。
一副苦大仇深焦虑不安的样子。
说话间把宋时跟宋玉都黑了一把。
空气中一股咸香爽辣的香味飘来，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哎呀我得回去了，空了再聊。”说着吆喝着孩子飞快走了。
能不快点吗？
谁知道那鸡收拾成什么样子了。
她得赶紧去厨房盯着，别到时候大伯哥给他那几个死丫头偷吃。
背影匆忙，很快消失在转弯处。
如果宋时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笑，偷吃？呵，劳资正大光明的吃你又能怎样，这鸡劳资杀的，你有本事你也去杀啊！
此时老宋家已经闹起来了。
院子外围了一大群人。
个个眉飞色舞的说着。
这宋家一天到黑的搭戏台子唱戏，乡亲们枯燥无味的业余生活都精彩丰富了起来。
哇。
今天又有新的饭后谈资了。
此时正值傍晚，不少人端着碗蹲在院子外。
鸡肉太香影响吃饭？
肿么阔能！
正好闻着香味下饭呐！
太香了！感觉这没滋没味的糙米饭也有了灵魂啊！
有关系近的进去劝架。
顺带绕道去厨房miu一眼，顿时哑然，吓得心都要停了。
啧啧个乖乖！
这是鸡吗？这是吗？
特么原来两只鸡炖在一起竟然有这么大一锅啊！
长见识了！
活了大半辈子，黄土都埋到胸口了，真的见识到了！
大手笔！确实是大手笔！
也难怪宋母要生气，换了是她们...不，不能想，无法想象要怎么把那不孝子打死才能给鸡报仇，啊，错了，是一解心头的痛。
败家子啊！
又有人劝宋母，“杀都杀了，炖都炖了，怎么鸡也不能活过来，事情已经成定局，你只有接受啊，还不如一会儿多吃几块肉。”
这倒是实话。
但宋母不甘心啊。
她怎么甘心得了！
本来一开始闻到香味还跟老头子嘀咕谁家不年不节的竟然杀鸡吃是不是有病啊，结果，有病的是她大儿子。
能想到她跑出去看热闹结果却发现热闹是自家的时的心情吗？
都傻了。
老大手起刀落，那鸡脑壳就掉了下来，眼睛半睁着，多么像那时无助可怜无法改变的她啊。
“两只啊，两大只啊！全杀了！”她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大恸，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死了儿子。
不。
她死了儿子都没这么痛苦悲伤。
人有时候真的比不过牲口。
宋时手里拿着锅铲，很是茫然的看着原渣亲娘蹬腿撒泼，“又不是母鸡，又不能下蛋，喂着还浪费粮食，杀了吃肉挺好啊，难道娘你还想给它们养老送终吗？”
宋母：...
其他人：...
“扑哧！”
也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细微的扑哧声不断响起，然后便是极力忍耐的声音。
就连拉着宋母劝她宽心的婶子都把脸转过一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很快调整好表情，瞪着宋时，“你这孩子，过几年都要当外祖父了，怎么说话还这么不着调！”
什么养老送终。
没见你娘气得脸都发青了吗。
宋时张大嘴。
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当、当外祖父...
卧槽他还是个宝宝啊他当什么外祖父！
从来没在宋家人手里吃过亏的宋甘蔗在一个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婶子手里感受到了哑口无言。
那人见状以为他听进去了。
又去劝宋母。
宋母不依，死活闹着，她也知道闹没用，鸡死都死了，可要她就这么放过老大，她不干！
老大做错了事一定要受到惩罚！
一定要让他千夫所指！
宋时摊手，“看吧，我也没法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家里天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说我没儿子没人养老送终，我这脑子里天天就是这四个字，也不知怎的，它就突然跳了出来。”
那婶子也是无语。
说来说去就是宋家本来就一堆烂账。
把老大剥削得很了，人家现在不乐意了呗。
既要牛干活，还打还骂还不喂饱，时间久了，牛不是累死就是逃走，不过一般是前者。
宋母哭嚎，非要把鸡留下来给小儿子补身子。
说他读书辛苦。
宋时更茫然，“后院不是还有鸡吗？娘到时再杀不就行了。”
憨憨笑道，“鸡肉还是吃新鲜的好吃。”
宋母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谁不知道！
老娘在意的是鸡新不新鲜的问题吗，是那些肉，你们不配吃！
你们配吗！
你们给这个家做什么了你们配吃肉！
吃草吧都！
大儿子在地里拼死拼活，打出来的粮食供全家吃喝，卖的猎物供小弟读书，到头来，在宋母心里，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们吃的是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小儿子读书是家里辛苦存下来的银子，跟宋大半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养他那五个赔钱货。
大儿子真的是拖累，拖着一家过不上好日子。
肉已下锅。
柴火烧得极旺。
没一会儿汤就开了，咕咚咕咚冒着泡，香味十足的浓。
他又往里面加了一些菜。
盖上盖子。
挡在灶前，对发泼的宋母说，“娘，你心里只有小弟，你想想爹啊，你以为我单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爹啊！你把爹气成那样，气得都吐血了，爹的身子，爹的身子...”
他眼神真切，目光诚恳，“你就让爹吃一顿好的吧。”
“你有二弟三弟四弟，没了爹你还有儿子，可我就爹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
他转过脸，“连顿好的都没吃就...”
竟哽咽了。
看戏的人：“...”
所以，这又是什么神瓜？
听宋老大的意思，宋老头是...快要不行了？
没听说...
不，不对，付大夫这几天都往宋家跑了好几趟了。
也许...这人老了，说不准的。
还有，什么叫只有一个亲人？难不成...
宋老头被老三扶着出来就听到老大声泪俱下的说要让自己吃口好的。
他很愿意吃点好的。
可，可你这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说得他像是快要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