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题，这个我会…”
吴承道精神一振，觉得终于可以挽回一点面子。
两指并拢在桌上一点，一副职业说书人的状态，道“你这问题换了别人，还真回答不出来，我可是翻了不少书，才查到佐证。”
“据说当时有一个妖和尚，蛊惑一众百姓，说什么放生能积阴德，于是一大群人往泾河里面放生鱼虾，导致都城鱼虾紧缺。这便催生了许多人，专门下泾河捕鱼，上岸就发卖出去。”
李大狗心中发笑，原来这个产业，在这里早就有了。
“你想呀，上边在放鱼，下面就在捞鱼，这放了捞，捞了放的，折腾几个来回，鱼虾还不死一大片。泾河蛟龙管着一河水族，自然不愿意。”
“于是便去找那妖和尚算账，和尚自然不认，还说水族生死都是定数，这不是混账话嘛。”吴承道一拍桌子，说的义愤填膺，好像那个妖和尚若在身边，就要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李大狗点了点头，觉得这话确实有些混账话。
“那妖和尚也是有些背景，泾河蛟龙便想和他讲道理，奈何那妖和尚油盐不进，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蛟龙只好管教水族，让他们在深水里避两天，或者离开都城这一带。”
“不曾想，那妖和尚早有预料，偷偷储备了不少鱼虾，趁机高价卖给百姓，使人放生，你说气人不气人。”
“何止气人，简直黑心。”李大狗适时赞同一句。
“对，就是黑心。”吴承道点了点头，接着道：“之后又宣称，读书人敬佛能考功名，商人敬佛能通财运，农人敬佛能使风调雨顺。读书人自然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农人商人可就一股脑儿往佛寺里钻。”
“司风布雨本属蛟龙职责，现在和尚说敬佛就能风调雨顺，平白无故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泾河蛟龙本就有气，这下自然更恼火了。”
“于是便诚心要看和尚笑话，那年春末之后，陇右之地接连三月滴雨不下，故此惹得上清宫怪罪下来，要斩那蛟龙。”
李大狗点了点头，道一句“原来如此。”
吴承道正自高兴，要知道，和尚与蛟龙的恩怨，他可是翻了不少书，无意间看到的，他还真不信，能有多少人知道这么详细。
然后李大狗下一个问题，又让他皱眉不已。
“泾河真有蛟龙？能统辖一河水族？”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听白胡子老爷爷的故事，还得问一下，那老爷爷家住哪里？父母儿女都有谁？
然而，看在钱的份上，吴承道沉吟两息，还是回道：“故事就是这么说的，泾河有没有蛟龙，谁晓得呢。”
接着又是反问一句，“鬼故事人人都听过，你也没见过鬼不是。”
“我见过。”李大狗点头。
吴承道一呆，接着哈哈大笑，“年轻人真会开玩笑。”
“我见过，就在前头晚上。”李大狗说的很诚恳。
吴承道笑容一滞，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徒弟，也抬起头，看了看李大狗。
“真有鬼？”
“有。”
“真见过？”
“嗯。”
“男鬼还是女鬼？”
“女鬼。”
“漂亮吗？”
“……”李大狗想起那女鬼身上，像是尸斑一样的青黑。
“咳……现在你还活着？”
“如假包换。”
“了不起…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吴承道大喊一声，竖起大拇指。
然后轻声道：“待会你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到时候我改编一下，又有新的故事讲了。”
“五两银子。”李大狗目光真诚，说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能少？”
“不能。”李大狗摇头。
“那还是算了。”吴承道叹息，“接回刚才的话，陇右泾河有没有蛟龙，我也不知道。我连鬼都没见过，更别说蛟龙了。”
“如果你想见鬼，以后我或许可以带你去看看。可以免费。”
吴承道摆手，道：“别…无论那女鬼漂不漂亮，我都不想见，我还没活够呢。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好…”李大狗很有礼貌的结束鬼物话题，本来他想问，上清宫真君是否真有其人？又觉得会和‘泾河是否有蛟龙’一样，肯定得不到答案。
遂问道：“上清宫真君要斩蛟龙，为什么需要借用皇帝的佩剑。”
吴承道嘿嘿一笑，道：“要说这事我也不知道，你肯定不会满意。其实我真无法告诉你，不过猜测一下还是可以的，这就和朝廷审案一样，案子是大理寺审的，执行却要落到刑部，中间还需要有都察院在旁边监督。故事里想必也有些雷同。”
李大狗心下赞同，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些较真了，故事终究是故事，里面的素材只是现实当中，某些现象一鳞半爪的想象。
真要寻根问底，一百个问题，也无法解答心中疑惑。
如此想来，不免意兴阑珊。
诸如“为什么上清宫真君要斩蛟龙，却要去玄都观求符？”
“泾河龙王明明因为与和尚赌气，这才被杀，为什么建议，要把夜光宝珠卖给和尚？”
“唐皇到底是有意疏忽，还是无疑？”
等等问题，也就不好问了。
抬头左右看了一下，突然想起，这里正是城隍街道。
遂好奇问道：“麻叶县的城隍是谁?又是谁册封的？”
吴承道伸手往街道里面一指，道：“这个倒是容易，你自个去里面敬几炷香就知道了，城隍像脚下有块石碑，上面刻了他的功绩和来历。”
“我不敬寺庙，也不敬城隍，你说给我听就好。”李大狗往那边看了一眼。
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多，道路两旁，已是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摊贩，正忙着支起架子摆摊。
“那也行，我就与你说道说道。”吴承道还想早点收钱，打发李大狗走人，既然他想听，那也没办法。
便道：“此处供奉的城隍，名叫张充，乃前朝治平年间本县县官，距今已经四百多年了。因其在任期间，为本县疏浚河道，以通舟船往来，拦坝设堰，以调水旱之患。”
“又禁绝盗匪以利商旅，在劝农劝学上亦多有建树。加之德行高洁，疏财仗义，殉于任上之后，私物不足一担挑，钱货不值二十两，实为少有的贤官廉官。”
“百姓感念他造福后代，遂万民上书，请上官奏于朝廷，封其为本地城隍。朝廷看后准许请求，礼部下发文书，州府长官主持，这才正式成为麻叶县城隍。本朝建立之后，也依照惯例，重新册封了一次。这便是他的来历了。”
虽然有好几个问题，吴承道没能给出确切回答，不过他知道的，都解说的很详细。
时不时还夹杂几句顺口的对偶，很有职业说书人的素养，李大狗大致还是满意的。
便点点头，感谢一句，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推到他手边。
吴承道笑嘻嘻接过银子，掂量一些，笑容变得凝固，不满道：“小友，这可不足十两啊，你看…是否补齐一二。”
李大狗一呆，他身上的金银，都是自己融了之后，随意成锭冷却得来的，具体多重，他哪里清楚。
只能估算大概有十多两。
交给吴承道的这块，之前掰下二两多用来买衣服，又在金风楼结账时，账房剪下三两五钱，剩下的或许还真不够十两。
歉意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差多少？”
“按我估算，至少还差八钱。”吴承道又在手上掂量一下，说得颇为自信。
“才八钱，有什么好补齐的？”李大狗顿时不乐意了，还以为差他三四两呢。
这老小子可不是什么值得可怜的人，吃喝嫖赌…嗯，赌不知道，反正其他三样，那一样不缺。
刚才的问题，也没问几个，李大狗觉得，之前承诺的五两银子，已经足够了，现在给了九两多，犯不着再给他补全。
吴承道大怒，捏紧手中的银子，道：“八钱银子就不是钱么，老夫在这里摆摊一下午，也挣不到八钱银子。你必须给补齐了。”
一时心急之下，居然自揭其短。
李大狗当然不会客气，“刚才的问题，你还好几个没回答呢，九两银子够你摆摊十天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现在也能估算出银子的大概价值。
明白普通人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已经算是很丰厚的待遇了，自己这两天的花销，委实有些大了。
身上固然有不少钱，那也不能太过浪费不是。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为高昂的房价，和天下第一的房贷利息，愁成了苦瓜脸。
现在心境有些变化，也摆脱不了，能省则省的心理。
吴承道据理力争，道：“我早先就与你明说了，答不上的问题，需要加钱，你怎么能以此作借口，少我银钱？”
“我还有好几个问题，都没问你，算是便宜你了。”
“那是你的事，我为你解答本地城隍，这可不是故事里的问题。”
“那我重新问。”
“可以，先把八钱银子补齐，后面的问题重新算钱。”
“不给，也不问，爱要不要。”
“年轻人不讲道德。”吴承道面红耳赤，桌子拍得砰砰响。
最后说道：“这样吧，把你遇上女鬼的事，和我说道说道，我便不要这八钱银子。”
“那也行，不过我还得再问你一个问题。”李大狗寸步不退。
“年轻人，过分了…”吴承道眉毛抖动，心中大呼看走眼。
之前还以为他是个豪气的江湖新秀，想不到是个没毛的铁公鸡。
“成，或者不成，你说一句就行。”
吴承道摆摆手，只好答应，“好…好好…算老夫吃点亏，你先说下见鬼的事，然后再问老夫。你的信誉老夫是信不过了。”
“我方成员，上一分…”
李大狗哈哈一笑，大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