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慧知道林才根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喝什么十全大补膏呢？
现在就算有龙肉在他面前，也完全没胃口。
李玉慧魂不守舍的度过了30个钟头。
30个钟头里，没怎么吃，没怎么喝。
整天在屋子里整个人焦躁的不得了。
比当年更年期的时候还要焦躁100倍。
一会儿求求老天爷，一会儿咒骂老天爷。
更是把白福堂祖宗十八代，一代一代都问候了过去。
把白福堂的一家人更是骂得猪狗不如。
一个个的通通都没好下场。
骂渴了就咕咚咕咚咕咚喝上一大杯水。
再接着骂。
一会儿又对着东面拜拜，四面拜拜，南面拜拜，北面拜拜。
他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在哪个方位。
把四面八方都拜过去了。
总有一个方位能拜对的。
整个人一会儿跟神经病一样。
一会儿神神叨叨，一会儿疑神疑鬼。
一会儿张牙舞爪，一会儿害怕的要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失心疯了。
分分钟都要关到精神病医院去。
再反观林才根这30多个小时。
到点吃饭，到点睡觉。
除了晚上睡觉，下午还要睡午觉。
吃饭更是一点都没亏待自己。
都挑好吃的做。
其他的时间听听收音机，看看报纸。
别人看报纸都要去村委会蹭报纸看。
林才根自己订了两份报纸。
他是全村除了村委会以外，唯一自己订报纸的人家。
每次邮递员来送报纸。
除了给村委会送一份。
就是给他林才根送一份。
林才根是读过几年书的，报纸上的字大差不差基本上都认识。
后来还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字典。
碰到不认识的字，他也能查字典。
所以认识的字越来越多。
看报纸成为了他的兴趣爱好之一。
而且，他制作的那些美食，也都是报纸上学来的。
看报纸让他能够知道天下大事。
越是知道天下大事，越是对村里面鸡毛蒜皮，斤斤计较的小事不放在心上。
心胸就越是开阔。
林才根每天一杯牛奶，一杯蜂王浆，一杯十全大补膏。
整个人就跟没事人一样。
李玉慧看到林才根这副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要放在平时，肯定破口大骂。
可是在这个事情上，也实在不好意思骂出嘴。
只好唠唠叨叨：
“哎哟喂......我说才根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看报纸？你怎么有心情看报纸？你怎么看得进去啊？这报纸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啊？值得你反反复复的看。”
“这一张破报纸......我看你从上午看到下午......在看看了正面看反面......看了反面看正面......你到底在看什么呀？你正事不干一件......你净干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你说说看......你别看了别看了行吗？”
林才根不咸不淡道：
“我说李玉慧......我看报纸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走来走去......嘴里唠唠叨叨......跟老和尚念经一样......听得我耳朵里都烦死了......我没说你已经很好了......你还反过来说我......我看报纸安安静静的......连个屁都不放......怎么着你呢？连我看报纸都要管......”
李玉慧：“我不是要管你看报纸......才根......要放在平时......你这个报纸从天亮看到天黑......天黑再看到天亮......我都不管你......你通宵看报纸我都无所谓......”
“可问题眼下这不是这不是非常时期吗？咱们家的大祸临头......真正的大祸临头......你......你不是帮着出出主意......你还......你还......你还在那里有闲心看报纸......现在咱们家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知不知道啊？”
林才根：“知道啊......当然知道......火烧眉毛的事情......不就是你李玉慧一手搞出来的吗？”
李玉慧：“哎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怪我......咱们就不能齐心协力......先共度难关吗？才根啊......我刚才又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儿子......可是怎么都是忙音啊......儿子怎么不接我电话的呀......他昨天不接我电话是心里有气......怎么都已经过了一天了......他怎么还不接我电话呀？”
“他心里这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啊？我的个妈呀......今天晚上该死的白福堂和白大强就要来了呀......到时候咱们拿不出钱来......他可是立刻就要去报警的呀......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现在还是白天......儿子去银行把钱转给我们......我们去银行把钱取出来......还是来得及的呀......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呀......可儿子的电话......我死活都打不通......我今天都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了......每次都是忙音......才根......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才根眼睛看着报纸依旧淡定道：
“还能怎么回事？很简单......你之前是怎么干的......儿子也怎么干了呗......他是你生的......随你......你干得出来的事儿......儿子也能想得到......”
李玉慧大吃一惊：
“啊！！！才根......你是说......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儿子儿子他把......他把......他把电话线给......给......给剪了......和我上次剪电话线一样......”
林才根：“那还用说吗？肯定是这样啊......除了剪电话线......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电话一直忙音啊？儿子就是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更加不想接你电话......索性把电话线解了......一了百了......你打1万个也打不进......”
李玉慧一下子傻眼了。
他原以为儿子是还在生他的气呢。
等他气消了，总归会再接她电话的。
他生的儿子自己知道。
儿子是有良心的，心软的。
可是都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打过去的电话还是忙音。
被林才根这么一说，李玉慧突然反应过来了。
儿子把电话线剪掉了。
真的彻彻底底的不管这个当妈的了。
真的让自己和男人两个人自生自灭了。
李玉慧一下子嚎啕大哭：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呀......怎么会这样......我儿子怎么会这样？他是一个心软的好孩子啊......他怎么变得这么无情无义啊......他连电话线都是拔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儿子和我恩断义绝......母子关系他都不认了......我死定了死定了......才根......我们两个真的死定了......我们两个人只能活到今天晚上为止了......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坐上警车......又要到那该死的拘留室里面去了......”
“上次在那拘留室里面待了大半个月......我真的是受够了......在那里面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还要整天被提审提审......一个问题问你800多遍......还要再问我的妈呀......完了完了......我受不了啊......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你快想想办法吧......我求你了才根......我这次是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打死我也不会再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以后真的真的都听你的了......才根......你救救我吧......儿子指望不上......我只能指望你了呀......”
“才根......你是我的男人啊......老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只要求穿衣吃饭......我再也不想着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以后就老老实实跟着你穿衣吃饭......咱们要是被关到警察局......那就穿不好......只能穿囚服......吃死人饭了......”
林才根看到李玉慧这个样子，心里面满足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和儿子联手演一场戏。
要的就是让李玉慧好好的长长记性。
收收她那个性子，就是让她望到底。
李玉慧越是着急，林才根越是淡定。
依旧目不转睛看着手上的报纸：
“李玉慧......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说的没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们本来可以穿最好的衣......吃最好的饭......是你自己不珍惜......是你自己硬要折腾......我林才根已经把我最宝贵的东西也一起折腾进去了......陪你李玉慧一起挨枪子儿......我也没说什么......”
“你李玉慧也不算冤了......要说最冤的......那还是我林才根......一个老老实实的人......被你搞成了枪毙犯......你让我想办法......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你鬼主意一向比我多......你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一直瞧不起那个白福堂吗？一直觉得白福堂大势已去......是一只病猫吗？那你和他去斗去......我是一直觉得他是三河村第一大能人......我自觉自愿觉得斗不过他......人家手段心机都比我牛逼......”
李玉慧：“哎哟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再怎么牛逼......我们也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小命给保住啊......怎么办呢？儿子呀儿子......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妈被枪毙呢？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把你当做掌上明珠......你就因为一点钱......你连妈的命都不顾了呀？”
林才根：“你那是一点钱吗？煤矿里死个人......才赔一两万块钱......你折腾掉的那些钱......那都是十几二十条人命了......行了......跟我学习吧......该吃吃该睡睡......到了时间808手铐往手上一戴......坐上警车......到派出所去老老实实的......”
“国家要让你坐牢坐到死......你就坐牢坐到死......国家要枪毙你就枪毙......你也别反抗了......反抗是没有用的......你再怎么反抗......你还能国家反抗？你还能和法律反抗啊？事情都是你干出来的......也怨不得人家白福堂。”
“人家白福堂就算下套下的再猛......你要是不上当......人家也没拿你没办法......是你自己蠢......你是死在了自己手上......不是死在了白福堂手上......我林才根倒是死在了你李玉慧手上......”
李玉慧：“怎么办？怎么办？就要天黑了......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想过好日子呢......才根......天马上黑了呀......天一黑白福堂和白大强那两个王八蛋......就要来我们家了......”
林才根：“没怎么办......我反正晚饭给自己做的好吃点......这可能是我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可得把家里的好东西全都吃光光......吃完了这顿饭......我的命也不由我做主了......”
“就这么着吧......行了......你别跟我唠叨了......我要睡眯个午觉了......说完把手上的报纸往脸上一盖......把躺椅往下一放......整个人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开始午觉......”
一旁的李玉慧继续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
“服了服了服了......我真的服了你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你本事......你真的本事......林才根你本事真的大......我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时你懦弱......你胆小如鼠......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不怕死的......”
“平时怕疼怕痒怕冷怕热......什么都怕......连癞蛤蟆都怕......最后关头......居然到不怕死......林才根啊林才根......我真的是看不透你啊......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害怕......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吓得瑟瑟发抖......没想到你还像个正义凛然的勇士一样......”
“我真的是小瞧你了......真的......真的......我李玉慧和你结婚二三十年......我真的小瞧你了林才根......这个时候你还能吃得下......睡得着......我真的是佩服你这个本事......服了服了......”
“我......我......我啥也不说了......我去楼上看看......家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我到时候......我到时候......跟白福堂求情......我把这房子也给他......让他让他手下留情......说不定......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我可不像你......我得我得做最后的挣扎......”
林才根没搭理李玉慧。
任由李玉慧在那里折腾。
心里笃定的很。
这个时间说不定儿子都已经离家不远了。
你李玉慧越是着急忙慌。
儿子的这一剂猛药就越是有效果。
就该这么治治你。
时间很快。
一眨眼到了晚上8:00。
前天白福堂和白大强也是8:00来的。
他非常的守时，说好了48个小时就是48个小时。
不会晚到一分，也不会早到一分。
一个多小时前。
白福堂在家吃晚饭时，喝了几盅白酒。
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
别人喝酒会误事，他从来不会。
他是一个懂得节制的人。
每次喝酒喝到微微有点感觉，身体发暖，血液循环加速，就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整个人的力气比平时大。
脑子也比平时清楚。
年轻的时候，白福堂每次办大事前都会眯上几盅。
丁菊花坐在一旁，她是知道白福堂要干的事儿的。
白福堂要干的事儿，从来不会瞒着他媳妇儿。
当年，他在山洞里面种罂粟花敛财的事情。
也是一开始就告诉了他媳妇儿。
别看他媳妇儿也是个农村妇女。
但是比起别的农村妇女来，脑瓜子要清醒的多。
胆子也大，如果是个男人也是能成事的。
白福堂慢悠悠的眯着酒，吃着丁菊花给他腌的花椒猪头肉。
白小莲带着儿子在院子里玩儿。
虽然白福堂回来了，但是白小莲平时也不到村子里走动。
最多就带着儿子在院子里玩一玩。
丁菊花坐在白福堂身边小声道：
“福堂......这事靠谱吗？李玉慧那个疯女人真的会心甘情愿的给你12万块钱吗？我咋心里面没底呢？这钱数也太多了些......你要说个3万 5万的......或许他儿子还能答应下来......”
“可你这一下子狮子大开口......要了整整12万......万一......万一他儿子不管他老娘了......一毛钱都不出......那咱们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白福堂笃定的很，淡淡一笑道：
“菊花......你不要担心......我看人最准了......这辈子我只看错过一回......就是那林向前......我是真没想到那小子长大了居然能这么有大出息......能把事业做得这么大......这个我承认我是看走眼了......”
“但是除了他以外......三河村别的人......什么性子会做什么事......我是拿捏的准准的......你别看李玉慧泼妇一个......还真他妈是生了个好儿子......林向飞这个人......你也别看他是小色狼......从小偷看女老师屁股......”
“但他这个人心肠软......心肠软的人办不成大事......他今天能去深圳开上一个这么大的工厂......也已经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但是只要是他妈一开口......别说12万......就是他倾家荡产......他也会掏这个钱救他妈的......”
丁菊花还是一脸担心道：
“最好是这样......老天爷保佑......阿弥陀佛......福堂......不瞒你说......我年纪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小了......要放在年轻的时候......这个事我倒也不觉得什么......”
“咱们手上证据确凿......他能拿我们怎么样啊？可是我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怕事儿......再加上俊俊又那么可爱......我现在只想带带孩子玩儿......这些个大风大浪的......会让我心里感到不安......七上八下的......晚上都睡不好......”
自从白福堂跟丁菊花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后。
丁菊花连着几个晚上都没睡着。
心里面担心的要死。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男人要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且他这么做，也是能够快速让自家崛起的一步好棋。
如果失败没什么损失。
和李玉慧家本来就是仇家死对头。
这个仇再结的深一层也无所谓。
但如果成功的话，那好处就是大大的。
自己男人有雄心壮志。
还要在东山再起开工厂做老板。
自己做媳妇的，当然是要全力支持他。
女人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一旦嫁了个有本事的男人，能挣到大钱。
吃得好，穿得好，一辈子好。
要是嫁了一个穷光蛋。
那也只能跟着一辈子受苦。
她出嫁的时候他妈就跟她说了。
女人就像蒲公英。
风一吹，那就全看天意了。
落到肥处迎风长。
落到瘦处苦一生。
自己这棵蒲公英。
无论如何，也算是落到肥处了。
白福堂对自己真心是不错。
他也知道白福堂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苟延残喘过日子的。
只要有机会，那肯定是要翻身雄起的。
自己就算帮不上忙，那也不该拖他的后腿。
所以他对白福堂这个事儿也是支持的。
但是支持归支持。
心里面的担心也是难免的。
毕竟这数额实在太大了。
他怕李运会来个鱼死网破。
甚至背后下手什么的。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白福堂拍了拍丁菊花肩膀：
“放心吧......菊花......我心里有数......没事的......这事儿多数是能成的......这小色狼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爸妈挨枪子的......他心甘情愿也好......心不甘情不愿也好......这钱都得掏出来......”
“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必须要咸鱼大翻身......要不然不是苦了我们俩......而是苦了咱们的外孙......我们过过苦日子无所谓......过去的日子比现在不知道苦多少......但不能让咱们外孙做人下人......孩子长大起来很快的......等他长大了......难道要让他也下地干活......也进厂给人家打工？”
丁菊花连连点头道：
“对对对......福堂你说的对......我知道......你是一个目光长远的人......你这么做也是对的......我这不就是担心你吗？这风险有点大......你也不是年轻时候的身子板了......做生意吃力的很呢......年轻人做生意......整天都累得跟什么一样......你都60的人了......跟那些个年轻人......在一条战线上......总归是占下风的......”
白福堂淡淡笑了笑：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菊花......我是去做生意......做生意凭的是脑子......不是体力......我又不是去挑煤挑不过他们年轻人......做生意说到底那是智商上的较量......我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但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老马识途嘛......经验丰富啊......”
“那些个年轻人毛都还没长齐呢......刚踏上社会没两年......胳肢窝里夹着个公文包......就以为自己是大老板了......人也不会做......事也不会做......关系也不会走......这怎么能做得成生意呢？我现在虽然不是村干部了......但是做村干部的时候攒下的那些工作经验......那都在我身上了......”
“这个东西别人是夺不走的......那都是我宝贵的财富......该怎么看人......什么人值得信任？什么人装腔作势......什么样的人应该派到什么样的岗位上......这一点......我比谁都看得懂......”
“至于办事儿嘛......那我就更加有经验了......年轻人莽莽撞撞的......一天到晚的只想走直线......巴不得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事情办成......这怎么能成呢？2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它不是直线......而是曲线......”
“中国人办事一向是喜欢曲线救国......绕着圈子给你办事......这方方面面......点点滴滴的......我比那些年轻人占优势多的......所以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顿了顿又说道：
“再说了......我现在这个年纪要是再不拼上一把......那才是真的没机会了......现在虽然年纪是大有一点了......但好歹手脚还算灵活......走上半天的路......也不会大喘气儿......要是再过个七八年的......那我还真是算不准了......”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那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能干了......趁着我现在身子板......还算硬朗......我白福堂得再干上一回......拼上一回......拼不成功那也是天意......我无话可说......命里面有就有......命里没有就没有......但要是拼成功了......菊花......那咱们家可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丁菊花在一旁听的认认真真，时不时的点点头给白福堂夹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