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人在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面前。
就会想要本能的逃避。
李玉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儿子说这个事情。
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夜，都没想好。
所以能逃半个小时就逃半个小时。
李玉慧又扫又拖，很快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又坐回了电话机前拿起话筒，放下电话筒。
拿起话筒，又放下话筒。
来来回回搞了五六次。
还没狠下心来拨通儿子电话。
但是想想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自己就这么一条小命。
还没活够呢。
咬了咬牙，拿起话筒，按下儿子的电话号码。
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
心里面紧张的要命。
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林向飞。
林向飞：“喂，哪位？
李玉慧激动的双手紧紧抓住话筒：
“啊~~~喂~~~向飞啊，是向飞吗？我是妈呀。”
林向飞：“哦妈，是我，什么事儿啊？
李玉慧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
“呃......这个向飞......向飞......你......你......你最近......你最近好吗？那个妈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妈......妈有点有点......有点想你......你......你怎么样啊？你想不想妈呀？”
李玉慧不敢直接一上来就说那事儿。
先扯一些有的没的场面话。
电话那头的林向飞，正在办公室里和万小强他们几个打扑克牌呢。
现在他们的生意上了轨道了。
车间里有车间主任管着。
生产有生产经理管着。
他们几个每天日子，过得非常潇洒。
林向飞嘴上叼着烟说道：
“好......好的很呢......妈......你怎么样啊？我寄给你的长白山人参每天都在吃吗？前几天我还打电话给你了呢......不知道怎么搞的......没打通......”
“我打了两三次都没打通......幸好你电话打来了......我心里想着......要是过几天再打不通......我要把电话打到村委会去的......”
前几天李玉慧为了防止林才根给儿子通风报信。
把电话线给剪了。
李玉慧紧张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哦哦......是吗？没打通啊......那......那......那可能是电路......电路的问题吧......村里面时不时的......也经常停电......这个电路不牢靠......妈和爸都很好......你寄得长白山人参都吃着呢......”
“你爸把它切成了片......泡茶喝......烧老母鸡的时候也会放根人参进去一起炖......好吃的很勒......向飞......你自己也要补......知道吗？你从小就瘦......身上不长肉......”
“以前家里穷补不起......现在有钱了......你可一定要好好补一补多长点肉......那话怎么说来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身体一定要顾好......”
林向飞：“知道知道......吃着呢......我能不吃吗？我就是自己先吃了觉得很不错......吃了人参之后......整个人精神的不得了......所以才给你和爸买的......”
“爸最近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炖老母鸡汤还要放长白山人参......还挺有创意的呢......下回我回来让爸也给我拿人参炖老母鸡给我吃吃......”
“我最近身体很好......前段时间厂里面来了一个流行性感冒......小强他们都感冒了......全厂就我没感冒......我的身体抵抗力还是可以的......我现在都快120斤了......比以前胖了不少了呢......”
李玉慧：“好好......儿子......这就好......你这样妈就放心了......你放心......下回你回来......妈肯定让你爸给你和雪莉......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你说全厂都感冒了......就你没感冒......难道雪莉也感冒了？”
“向飞啊......妈跟你说......女人怀孕的时候可不能乱吃药啊......哪怕感冒了......也只能硬扛扛着......时间一长......自己就好了......可不能随便吃乱七八糟的感冒药......那些感冒药里面谁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对肚子里的胎儿那是不利的......知道吗？”
“咱们村那个吴梅花他生的那个儿子是缺嘴......就是因为在怀他儿子的时候感冒了......然后吃了几颗感冒药......结果生出来的儿子人中那里就缺了一块肉......变成了兔唇......难看的不得了......
“你可千万千万要注意......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雪莉吃感冒药......情愿多喝点姜茶......慢慢的自然也能好的......”
林向飞：“没有没有......雪莉没感冒......雪莉压根就不在厂里......她怀孕6个月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让他在厂里了......就让他天天在家呆着......还找了两个保姆伺候他呢......”
“什么活都不让他干......现在就跟那慈禧老佛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放心吧妈她是我老婆......肚子里怀的是我儿子......我能不小心吗？”
李玉慧：“哎哟......好好好儿子啊......你可真是聪明......妈想得到的......你都想到了......那就好......那就好......那妈就放心了......雪莉可是咱们家现在的大功臣......肚子里面是我们林家的大胖孙子......一定要重点保护......就跟那熊猫一样......绝对重点保护......”
林向飞：“你说的对......妈你和我想一块去了......对了妈......我过几天再给你寄一点海参回来......到时候你和爸两个人每天一人吃一条海参......海参这玩意儿......听说吃了能长命百岁呢......”
李玉慧：“啊？？？海参？？？那玩意儿很贵的吧......哎哟喂......向飞啊......你这又是人参又是海参的......这得花多少钱呢？向飞你现在虽然......挺会赚钱的......但是借钱也不能随便乱花呀......”
“有的时候还得要把钱存起来......防个三天风......四天雨的......你这一有钱就买东西吃......眼前有钱就买东西吃......这......这......这花的也......太厉害了......这个东西妈在电视里看过......古代的那些个皇帝才吃这个东西......还要放小米一起烧......”
电话那头的林向飞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妈你还挺懂的嘛......小米海参你都知道没错......这海参和小米一起煮特别的补......放心吧......我既然能买得起海参......那咱就吃得起......它和人参、燕窝、鱼翅什么的一起......是世界八大珍品之一......反正比那个长白山人参要贵......”
“这玩意儿贵是挺贵的......但是这玩意是好东西啊......一开始我是买给雪莉吃的......我听那个医生介绍说......孕妇吃海参对肚子里的胎儿大脑发育有好处......以后出生了脑瓜子比别人好......智商比别人高......身体也好......跳得高跑得快......”
“而且女人吃海参可以延缓皮肤衰老......增加皮肤弹性......反正就是好的不得了的意思......今年20明年18......我听完二话不说......出了医院的门......我就去给雪莉买了两斤干海参......让家里的保姆每天给雪莉泡发了一根......”
“后来我又听说男人吃这个东西也是很好的......吃了精力充足......我也就跟着雪莉一起吃了......好东西绝对不能忘了我爸和我妈呀......一起吃一起吃......我又买了两斤了......过几天就送到了......”
“爸现在对美食这么有研究......不用我教......他肯定知道这个海参要怎么处理......反正这种好东西......闭着眼睛随便做......都是好吃的......不用担心钱......儿子有的是钱......”
李玉慧心里一阵感动。
没说的，他这个儿子真的是没说的。
整个三河村最大的孝子，就是自己生的这个儿子。
虽说孝敬老人一直都是中华传统美德。
但是美德这个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远的不说，就说他们三河村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那还少吗？
老话就说了，一娘养十儿，十儿难养一娘。
一个娘能把10个孩子拉扯长大，一个都没饿到冻到。
但等到这个娘老了，需要孩子照顾的时候。
10个孩子未必能养活这个娘。
个个你推给我，我推给你。
老大，为什么不养吗？凭什么我老五养吗？
还有老七老八怎么不养吗？
总之推来推去。
最后妈活活饿死在家里。
像这种事情别说三河村了，附近十里八乡。
你只要愿意打听。
一抓一大把，甚至都不稀奇。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老农民钱挣的实在太不容易了。
特别是那些在地里种地的。
每一分钱掰开来，都是有血有泪有汗的。
实在是舍不得花。
花在自己身上都心疼。
别说花在别人身上。
哪怕这个别人是当年养自己的妈。
他们村里现在就有好几户人家，不想养自己的亲妈。
连村委会都出面干预了。
可是没用，手生在人家身上。
脚也生在人家身上。
心更加生在人家身上。
你强迫他一定要赡养父母。
他就算表面迫于村委会的权威，答应了你。
但是背地里虐待老人，给老人吃的饭是馊的。
大夏天的给老人铺一床棉被。
冬天给老人一块硬木板子。
从年头到年尾，也不给老人擦一次脸，洗一次脚。
有的甚至在猪圈里搞了一块地方。
把老人养在猪圈里。
就是想让人早点死，这样就解脱了。
不用再赡养父母了。
赡养父母又花钱，又花精力，又花时间。
自己的日子还过得紧紧巴巴呢。
哪有多余的钱花在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太婆老头子身上。
但是自己儿子不一样。
按说儿子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飞黄腾达的。
家里连半点帮衬他都没有。
当初儿子突然离家出走到了深圳。
身上连一张火车票钱都没有。
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去的。
但是儿子硬是凭着自己的脑瓜子闯出了一片天地。
这要放在别的人身上，说不定回都不回来了，和那个烂包的家划清界限。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儿子没有这么做。
相反的，赚到钱之后，拼了命的给家里钱。
拼了命的让他们老两口吃好喝好。
老两口有危难了，儿子飞也似的跑回来，想尽一切办法花了一大笔的巨款，来搭救他们老两口。
这样的好儿子真的是得修几辈子的福气才能修到手。
又是人参，又是海参，又是好烟好酒。
花起钱来一点都不心疼。
隔三差五的还会打电话到家里来，嘘寒问暖几句。
要是三河村做个孝子大排名。
儿子林向飞肯定第1名。
李玉慧一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儿子这么好这么优秀。
男人也对自己相当不错。
有些男人动不动还要打女人。
那些不打男人的女人也好不到哪去。
在家里面跟个老太爷一样。
筷子不洗一双，袜子不洗一双，地不扫一下。
什么活都不干，就上个破班，一个月挣个百来块钱。
家里面什么事情都让女的干。
但是自己呢，家里家外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男人一手包了。
还整天的给自己做各种各样世界各地的美食。
对自己简直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自己和三河村其他的女人比起来。
简直就是在蜜罐里。
比蜜罐还蜜罐。
甜的都发腻。
这样的好日子自己怎么就想不通了。
怎么就搞出来这一大摊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一想到这里，李玉慧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心里面翻涌起一股极其难受的心情。
自己真是该死啊。
一天天的净给家里惹祸。
儿子男人都对自己这么好，儿媳妇也不错。
还给他们家生大胖孙子。
全家人都好，就他一个是大罪人。
李玉慧想的出神没听到，林向飞在电话里喂了好几声。
林向飞：“喂喂喂喂喂喂......妈你听到了吗？人呢？该不会电路又断了吧......这电信局拉的什么电路啊？怎么老是断断续续的呀？”
李玉慧回过神来，两只手紧紧抓着话筒连忙说道：
“听到了听到了......好儿子......妈都听到了......好好好好......这个海参一听就是好东西......在海里面的参能不好吗？肯定好肯定好......肯定是大补的东西......”
“妈有一回去中药房想买点珍珠粉......就看到柜台上面有这个叫海参的东西......小小的黑黑的一个......那个价格......简直把我和你爸两个人吓死了......比黄金都还贵呢......”
电话那头的林向飞又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妈没事儿......吃得起吃得起......放心吧......人家买海参都是200克200克一买......我都是一下买两斤......没错那玩意儿是晒干的海参......所以很小......你别看它小......你放在水里面泡发......泡发之后大着勒......就像一个小茄子那么大......”
“好吃的很呢......嫩嫩的......弹性十足......当年慈禧老佛爷吃过什么？现在儿子有钱了......我一样一样的买给你吃......下回我再给你弄点藏红花......再给你弄点冬虫夏草......再给你爸弄点鹿茸......咱们一样一样来......这些高档的滋补品......就是给有钱人吃的......咱们现在就是这个有钱人......吃......可劲的吃。”
李玉慧：“好好好好好......儿子......你这么说妈就开心了......我儿子真是有本事......赚的钱是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太好了太好了......”
林向飞：“行了吗？那就这么着吧......我要挂电话了......我还在打牌呢......挂了啊......过几天就寄到了......等寄到了你打个电话跟我说一下就行了......”
李玉慧心里发急。
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日常寒暄。
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都还没说出嘴呢。
一听到儿子要挂电话，连忙说道：
“啊......儿子......你要挂电话啦......哎哟......别别......别挂别挂吗？妈妈还有事......有事要......要......要跟你说呢......你别挂......别挂......先别挂......妈打你这个电话不容易......你......你别挂别挂......”
林向飞：“妈......什么叫打我这个电话不容易......家里不是装电话了吗？你拿起电话按几个按键......不就可以打过来了吗？有什么不容易的呀？人家打个电话还要跑到村委会去......你直接坐在家里面躺椅上......你就可以直接打电话了......”
李玉慧：“不是......不是......妈不是这个意思......嗯......妈的意思是妈的意思是......就是......就是这个......这个......这个事情吧......他......他......他......”
电话那头的林向飞正急着打牌呢。
听到他妈在电话里面支支吾吾，结结巴巴。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急道：
“妈......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呀......什么他他他......就就......那那那的......你想说啥？”
李玉慧：“向飞啊......妈这个事......妈这个事儿就是......就是......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从哪里......哪里......哪里开......开始说呀......就是就是......这个事情吧......他其实......哎哟喂......这......这......这怎么说呢？”
林向飞：“什么怎么说呀？妈......你嘴巴不是很会说话的吗？你不是出了名的口才好吗？想咋说就咋说呀......照实的说不就行了吗？”
“你赶紧说吧......有什么事儿......小强他们都还等我打牌呢......等了半天了......烟都抽了两支了......你赶紧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爸呢？爸在干嘛？”
李玉慧扭过头看了一眼......跟雕像一样躺在躺椅上抽烟的林才根：
“你爸好着呢......他在抽烟呢......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抽着烟呢......好着呢......好着呢......”
林向飞：“那不就没事了吗？你也好......爸也好......都好......这不挺好的吗？到底还有什么事儿啊？”
李玉慧：“儿子就是......就是......说起来......说起来这个事情不算大......也......也不算小......算是中等吧......马马虎虎吧......一般般吧......就是......就是妈......哎哟这个事情......这个这个......”
林向飞：“妈......你知不知道你打的这个是长途电话......长途电话......一分钟要2毛5啊......你刚才这这这......那那那的......都是钱啊......我倒也不是心疼这些电话费。”
“就是你到底想说啥......你就直接说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不是你的风格吗？你一向都肚子里面有话从来不藏着掖着的......怎么今天唧唧歪歪的搞了半天......”
李玉慧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嘴。
他真巴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要是自己没有搞这个事情就好了。
现在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向飞......向飞啊......妈知道......妈知道这个长途是挺贵的......妈其实......其实......其实也......也......也没什么事儿......那个......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生意......生意怎么样啊？顺利吗？”
林向飞：“哎哟喂......妈......你这这这那那那了半天......就是想问我生意怎么样啊......哎哟喂......这有什么不好问出嘴的呢？你是我妈......我是你儿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想知道我生意好不好？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再说了......你说我的生意要是不好......我能买得起人参和海参吗？我既然买这么贵的东西......那说明我钱挣的很多......所以才有钱买这些高档的滋补品啊......你说是不是？我要是在外地一毛钱都没挣着......我连咸菜萝卜干我都买不起......你说对不对？”
“好着呢......放心吧......我这生意......顺风顺水的......钱挣的越来越多了......做的时间久了......也不用太操心了......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了......就跟火车一样......在轨道上面咔嚓咔嚓咔嚓的自动行驶......每天都不用怎么操心......那些钱啊......就跟雪花一样......哗啦啦哗啦啦的飘进了我的口袋......”
李玉慧一听这个话，心里面放宽不少。
儿子钱挣的越是多，他要说的事儿就越是好开口一些。
“哎哟喂......我儿子可真是有本事......挣钱就跟玩儿一样......钱就跟雪花一样飘到口袋里......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别人挣钱都是又苦又累的......根本就挣不到钱......我儿子挣钱都用麻袋装......”
林向飞：“那当然了嘛......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能去挣那些苦钱累钱吗？那些钱......我瞧不上......挣钱得用脑子......脑瓜子好才能挣钱多......挣到手的钱花起来才不心疼......你说对不对吗？”
李玉慧：“对对对对......太对了......我儿子说的真是太对了......我儿子的脑瓜子......真是杠杠的......100个人加一块儿......都比不过我儿子......”
“我儿子出去见了大世面......眼界也宽了......说出来的话......妈听着美气的不得了......妈能生到这样的好儿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林向飞：“哈哈哈......妈你知道就好......放心吧......你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你儿子我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的......钱也会越赚越多的......”
“说不定过几年......我给爸也买上一辆大轿车......让爸也威风威风......一把年纪开轿车的......就我爸一个......哈哈哈哈哈......让我爸开着大轿车去菜场买菜......那才威风呢......”
李玉慧：“哎哟喂......好儿子......好儿子......真是好儿子......妈现在就跟你爸说”
扭过头对一旁躺在躺椅上，正在抽烟的林才根说道：
“才根，你听到了吗？你儿子说过几年，也给你买一辆大轿车，让你开着大轿车去菜场买菜呢，想想就威风，咱儿子真是好儿子，你呀，就偷着乐去吧。”
林才根用力的吸了一口烟，扭过头，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聊这些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