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把李玉慧给噎住了。
她打这个电话当然不是为了聊家常。
那件难以启齿的事，到现在一个字都还没说呢。
林向飞：“好了好了......妈......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打牌了......就这么着吧......咱们有空再打电话吧......还是那句话......想怎么吃怎么吃......想怎么喝怎么喝......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蜂皇浆......大补膏......奶粉......钙片......吃......可劲的吃......”
“人参海参闭着眼睛吃......儿子我供养得起知道吗？千万别给儿子省钱......儿子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挣钱......对别人来说是难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行了......就这样吧......我挂了啊......”
李玉慧急了，连忙说道：
“别挂别挂......儿子别挂......别挂......妈还有话说呢......
林向飞：“哎哟喂......妈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呀？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个电话打的我耳朵都烫了......都打了十几分钟了......”
李玉慧知道再不说是不行了。
再不说他儿子都不耐烦。
要挂电话了。
这电话一挂，自己就完蛋了。
又想起白福堂那句话，你要送命还是送钱？
想想自己儿子这么有出息。
自己还有好多好多。
想不完的福在后头。
这条命这么珍贵，这么值钱。
怎么舍得送掉呢？
肯定是要好好留着这个身体享福的呀。
李玉慧头皮胀紧，后槽牙咬的嘎嘎响，开口道：
“儿子......妈是想跟你说......想跟你说......妈妈想跟你......跟你......跟你......跟你借点钱......对......借钱......借点钱。”
林向飞一头雾水：“借钱？妈......你在说笑呢吧......什么叫借钱啊？你是我妈......我是你儿子......我给你钱花......那都是应当应分的事儿......这不天经地义的吗？什么借不借的呀？咱们又不是外人......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
“哪有妈问儿子借钱的......可能别人家有亲兄弟明算账......妈跟孩子孩子跟妈之间借钱还要打借条什么的......那都是别人家在咱们家不存在的......我堂堂大老板......难道还养不起我爸妈吗？开什么国际玩笑呢？借钱？你这不是打我脸了吗？”
“怎么了？我每个月给你和爸打500块钱......你们是不够花了吗？最近物价也没怎么涨啊......没事没事......你们要是不够花......那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们多打200块钱......我知道爸最近研究美食是挺花钱的......”
“我上回就跟爸说了......什么都挑最好的买......那以后我给你们每个月就打700块钱吧......就从这个月开始吧......哎呀......算了算了算了......也别700了......不吉利......我给你们打800吧......一个月800块......一年9600......这总够了吧......甩开腮帮子吃......可劲的造......”
有一说一林向飞给他爸妈的这个生活费。
那是已经多的离谱了。
家里面就李玉慧和林才根两个人，两张嘴吧。
一个月要吃八百块钱。
要放在别的人家，别说800块了。
一个月连80块钱都吃不掉。
现在生活条件虽然比以前好很多了。
但是老农民勤俭节约的思想，还是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的。
钱再多那也得存起来。
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哪能这么乱花钱啊。
有多少人家一年也就挣个800块钱。
但是李玉慧和林才根一个月就要花掉800块钱。
并且基本上都是花在了嘴巴上。
这要是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真是应了那句话。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林向飞一年要给他爸妈9600块钱。
等于是一个万元户了。
真的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样的孝顺儿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林向飞越是这么豪爽大方，李玉慧心里越是难受。
要是自己不搞那么多的事情，开开心心的，那该多好呀。
李玉慧：“好儿子好儿子......可真是妈的好儿子......你对爸妈的孝心......真是没说的......全世界都找不到第2个像你这么好的儿子......什么事情都不用爸妈操心......自己发奋图强......创办事业......娶了那么好的老婆......又生了大胖孙子......真的......向飞......妈真的是以你为荣......”
林向飞：“哈哈哈哈哈......妈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这不是应该的吗？小的时候......你到奶奶床底下偷鸡蛋给我吃......我都记着呢......我现在有钱了......肯定要孝敬你和爸的......哦......对了妈......你马上要生日了吧？”
“这样吧......这个月我再给你多打1000块钱......你拿这1000块钱去给自己买个喜欢的首饰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金耳环都行......随便你......或者你喜欢玉的也行......买个玉手镯什么的都可以......喜欢啥就买啥......”
“爸上回生日的时候......我就给他1000块钱......他买了一根金项链......你不是说爸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在村里面到处炫耀吗？做儿子的得一碗水端平啊......这回你也买个金项链......挑最粗的买......难得过个生日......一定要让我妈开心......”
之前林才根生日时，林向飞给他爸多打了1000块钱。
让他爸去买根金项链。
在农村很少有人会戴金项链。
女的都很少带，更何况是男的。
男的不是打工就是下地干活。
带着这种金器银器，不太方便是一点。
还有一点也是买不起。
自古以来金器银器就是上流社会，达官显贵的人带的。
什么时候轮到过农民？
林才根听儿子的话。
钱到手之后立刻去金银加工店买了一条60克重的金链子。
几乎是那家店里最粗的金链子了。
足足有一两多。
往脖子里这么一戴。
整个人顿时气宇不凡，身价倍增，腰板都挺直了。
自从带了这么根金链子之后。
哪怕大冬天的，林才根都把衣领子敞得开开的。
一定要把这根金链子露在外面。
那几天他特别爱去村里面遛弯。
大冬天别人都是把衣领子扣的严严实实，生怕寒风钻进脖子里。
林才根部反其道而行。
整根脖子都露在外面。
巴不得把锁骨都露在外面。
三河村的人知道林才根是要炫耀他那根金链子。
也都挑好听的话说。
夸他这根金链子金灿灿的。
粗的不得了。
林向飞真孝顺。
这是修了几世的好福气。
才能带上这么一根金链子啊。
这些话让林才根心里欢乐的跟什么似的。
简直飘飘欲仙。
那几天嘴都没合拢过，时不时的开怀大笑。
只要别人一说起他这根金链子。
他就要大声的告诉人家，这是儿子给他买的，是儿子给他买的。
这根金链子让林才根结结实实的出了一回大风头。
要是没有这个事儿，儿子要给自己买金链子，李玉慧肯定也开心的飞起来。
金子，自古以来都是宝贝。
是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谁会嫌金子多呢？
自己男人靠着这个金链子，出尽了风头。
这回轮到自己了。
可是此时此刻李玉慧哪还有心情买什么金链子。
李玉慧：“儿子......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过这个......这个还是......还是免了吧......妈也不爱带这些东西......你赚钱......也不容易......咱还是省着点花吧......”
林向飞：“胡说八道......妈......你不是最喜欢这些首饰吗？以前咱家穷的时候......你看到别的女人手上戴个金戒指......你都羡慕的不得了......说自己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戴个金戒指......”
“我告诉你嘛......现在别说戴一个金戒指......你就是10个手指头全部戴满......对你儿子来说那也是小意思......再加10根脚趾头吧......20个指头我全给你带上......”
“放心吧......儿子挣钱容易的很......天天在办公室里打打牌......吹吹牛......抽抽雪茄烟......一天就晃过去了......一天至少能进账几千块......我给我妈买个金链子......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买......必须买......”
李玉慧心里又感动又内疚。
决定先给儿子打一针预防针：
“儿子......那妈先谢谢你了......妈妈有一件小事儿想......想跟你说......你听了之后......能不能不要怪妈呀？”
林向飞：“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呀？妈......你今天支支吾吾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到底有什么事跟我说呀......咱这电话打了都快20分钟了......你要有什么话你就说呗......”
李玉慧：“儿子那你先保证......不管妈说什么事......你都不要怪妈......妈才敢说......要不然的话妈是真的不敢说......妈怕被你骂......”
林向飞：“怎么可能呢？我干嘛要骂你呀？你是我的妈......我爱你还来不及呢......好吧好吧......我保证我保证......我绝对不骂你......你说吧......”
李玉慧：“是是是......这样的儿子......我们家......我们家......我们家现在......现在......现在欠别人钱......得......得......得还钱......所以......所以......”
林向飞惊道：
“什么？？我们家欠别人钱？欠谁呀？爸妈......你们要是钱不够花......就跟我说呀......怎么会去问别人借钱呢？真是的......咱们家都已经这么有钱了......开口问人家借钱......多搞笑啊......三河村除了林向前天王八蛋他们家比我们家钱多一点以外......别人不可能再比我们家有钱了......”
“你们要是钱花到月底不够花了......给我打个电话......我直接给你们转过来不就行了吗？多方便的事了......还咋去问人借钱呢？说吧......欠谁的钱欠了多少？”
“我赶紧给你打过来......你赶紧去还掉......你问别人借钱别人不知道了......还以为我在外面生意做亏了呢......连爸妈的生活费都给不起了......要让你们去借钱......真是的......”
李玉慧支支吾吾道：
“欠......欠欠欠......欠......欠欠白......白......白福......福......福堂的钱......”
电话那头的林向飞原本手上拽着一把牌呢。
一只脚搁在办公桌上，一副放松的样子。
一听到他妈说欠白福堂的钱。
把手上的牌重重往桌上一甩。
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道：
“什么！！！什么！！！妈！！！你说什么？？？欠白福堂的钱，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怎么可能呢？”
李玉慧心头一紧，硬着头皮说道：
“儿子......你......你......你没听错......妈说的是咱们家欠......欠......欠白福堂钱......”
林向飞：“妈......你有神经病吧？家里就算缺钱......你要借钱周转一下......三河村1000多号人......你问谁借......你也不该去问白福堂借钱啊......在白福堂对咱们家有深仇大恨......你不知道啊？？他妈的我当年那顶绿帽子......到底是谁给我扣在头上的......”
“我告诉你严格说起来都不是白小莲......白小莲哪有这个心机手段啊......都是他爸出的主意......是白福堂......亲手给我扣了一顶绿帽子在头上......就挨千刀的死老甲鱼......是世界上最最坏的人......坏到他都已经没有了......”
“这种人下18层地狱都便宜他了......妈了个巴子......我林向飞一世英名......全他妈毁在他手上了......一步一步阴险的算计我......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这挨千刀......该死的死老甲鱼......去做个大牢......妈的......三年半还是判的轻了......这个让他在牢里待一辈子......好好的折磨折磨他......最好死在牢里......才解我心头之恨呢......”
李玉慧：“向飞啊......儿子你先......你先......你先别激动......别生气......别动怒啊那个......那个白福堂他......他......他......他出来了......他提前半年出狱了......说是说是什么表现良好......所以......所以就出来了......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林向飞：“什么？？？出来了？妈的......那他出来了......你也不该问他去借钱啊......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呀？还有爸也是......你们两个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你不是也最恨他们家吗？”
“你不是说你隔三差五的就要堵到丁菊花院子外......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吗？怎么还会去问他们借钱呢？你怎么张得开这个嘴啊？就算要借钱......你问张秀娟和林实根去借呀......他们肯定会借给你的......你竟然跟白福堂借钱！！你唱的是哪一出啊？”
李玉慧：“儿子......儿子......你......你......你别激动啊......别生气啊......那个......妈没说是问白福堂那老混蛋借钱呀......妈刚才说的是我们家欠他钱......”
林向飞愣了两秒钟。
脑子里把借钱和欠钱过了一遍：
“妈......你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你要是不问他借钱......那你就不会欠他钱了......你问他借了钱......你才会欠他钱呀？难道不是这个理吗？平白无故的......你没问他借钱......我们家为什么要欠他钱呢？”
林向飞说的话非常的有道理。
没有借就没有欠。
既然欠了那必然是借的。
李玉慧更加紧张加惶恐了。
两只手紧紧的抓住话筒结结巴巴道：
“儿子......你说的没错......理是这个理......只不过......只不过这世界上的事......很多......很多也都是不合理的嘛......有些事情......他......他......他就是......就是这么的让人......让人难以琢磨......让人尴尬......”
“反正......妈跟你保证......妈没问他借钱......你说的对......白福堂是我们家头号大仇人......妈比你还恨他呢......妈真巴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把它剁成肉馅喂狗......真的真的......妈真是这么想的......”
林向飞：“妈......你别再给我绕圈子了......你到底想说啥？你直接给我说......我们家到底欠白福堂多少钱？你说个数......”
李玉慧：“我们家......我们家欠......欠......欠白......白福堂......十......十......十......十......”
林向飞：“十什么？哎哟喂......妈......你平时说话不是跟炒豆子一样......干脆利落叽里呱啦的吗？你一分钟都能说几百个字......你今天怎么唧唧歪歪......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
“我听你说话我都费劲......到底十什么呀？十几块啊？咱家里不至于连十几块都没有吧......爸再怎么花钱买菜......也不可能花的连十几块都不剩吧......”
李玉慧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
“十......十......十......十二万......”
林向飞：“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我没听清......妈你说话声音大一点......我这人多......办公室里一堆人在打牌呢......我听不清楚你声音大点......怎么一下声音这么小了？”
李玉慧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
“十......十......十......十二万......”
林向飞用力把听筒往自己耳朵上按：
“妈......你说的是什么啊？我还没怎么听清楚......什么12万的？到底是多少呀？”
李玉慧：“儿子......你......你没听错是......是十......十二万......”
李玉慧猜想电话那头的儿子一定会很震惊。
但她猜错了。
林向飞非但没有震惊。
还一脸的莫名其妙。
因为这个数字实在是太搞笑了。
他妈如果欠十几块，100多，甚至1000多。
他都觉得很正常。
但是如果是12万的话，就有点搞笑了。
对于一个农村老百姓来说。
怎么可能有花12万的机会呢？
买什么呢？买辆大汽车吗？
怎么可能呢？
林向飞口气轻松道：
“妈......我知道了......你呀......一来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想逗逗我开心......二来是钱多烧的慌......要浪费一点电话费......什么乱七八糟的12万......你还真会讲笑话......还一说就说了个白福堂。”
“妈......下回开玩笑......找个别的对象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听到这三个字了......行了......你这个玩笑挺好笑的......我有被笑到就这么着吧......妈......我挂了......”
林向飞压根就没有把他妈说的话当真。
完完全全以为他妈是在跟他开玩笑。
自己家欠白福堂12万。
这笑话真是又荒唐，又无语，也没什么笑点。
李玉慧知道这个事儿挺荒唐的。
也确实挺让人难以相信的。
听到儿子要挂电话，连忙急道：
“儿子别挂......别挂......别挂呀......妈说的......说的是真事儿啊......没......没......没和你开玩笑啊......是真的......是真的......咱们家欠白福堂那老王八蛋12万块钱......是真的......是真的......不是玩笑话......”
林向飞哼笑一声道：
“妈......你儿子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了......我现在在大城市......见大世面......做大生意......挣大钱......做大老板......和我接触的人......那都是有排面的人......”
“你这个话是玩笑话还是真话......还是假话......难道我还听不出来吗你？这话编的也太扯了一点啊......下回请你别编的这么扯了......什么12万都出来了......你哪怕说个2000块呢......我都差一点相信了......真是的......”
李玉慧：“儿子......你听妈说......妈知道这个事情确实非常的难以置信......妈自己也觉得很荒唐......但是......但是他这个事......是......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呀......妈没跟你开玩笑呢......妈现在心里面难受的要死......妈真巴不得拿把菜刀抹脖子呢......咱们家咱们家真的真的欠白福堂12万块......”
林向飞还是不相信，又呵呵一笑道：
“我的妈耶......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改明儿我给你报名......你去做群众演员算了吧......开什么国际玩笑......咱们家......12万......白福堂......这三样东西都不挨着......”
“妈......别说什么菜刀抹脖子这种不吉利的话......这不是自己做自己的吗？开玩笑要有个限度......但要有分寸......”
李玉慧真的急得双脚跳。
原本是坐在电话机旁的。
此刻站了起来，两只脚边蹦哒边说道：
“向飞呀......到底妈要怎么跟你说你才相信呢？妈说的真的都是真话呀......真的比珍珠还真......一句假话都没有......咱们家实实在在......实打实的......欠白福堂12万块钱......”
“而且......而且......白福堂就给咱们48个小时付钱......要是过了48个小时不付钱的话......他......他......他就要他就要治我和你爸于死地呀......”
林向飞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从话筒里听到他妈说话的声音，几乎都带着哭腔呢。
他妈再怎么吃饱饭没事干。
也不会花那么长的时间，打那么久的电话。
跟自己开个无聊的玩笑。
之前每次打电话，他妈都是说上了两三分钟，就急乎乎的挂电话了。
说是电话费贵，没必要说那么久。
互相报个平安就可以了。
但是今天这个电话打了都快20多分钟了。
根本就不是他妈一贯的风格呀。